每次和朋友们聊起老的话题，很多朋友都说，老了就准备进养老院吧。这是独生子女不得不面临的，一对小夫妻，面临那么多老人，他们如何照顾呢？
我们脑海中的养老院，应该是有适合老人吃的可口饭菜，有不需要体力的娱乐活动，有聊天的伴，有共同的话题……
那里不会有孤单，不会有生病时的无依无靠，不会有冷锅冷灶的无奈……
过年了，朋友大张从外地赶回来，专门要陪陪老父亲。于是，两个朋友约好了，和他一起去养老院。
大张的老父亲80多岁了，下肢没有知觉，自己完全没有自理能力。刚开始，大张想找个保姆长期照顾父亲的，可是不靠谱的保姆太多，思来想去，在老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找到了这家养老院。
养老院的大门从里面插上了，敲门之后，有工作人员开门迎了进去，带着大家先在门卫处登记，然后告知探望的人住在哪层哪间。
这是一幢四层的楼房，一楼基本是办公用，有食堂，会议室等；二楼为豪华间，有单人间和夫妻间；三四层为普通间，每间住三个人。
其实房间住三个人一点不挤，三张床，一排柜子，一台电视。老人们东西不多，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
我们问候老人之后，就给父子俩空出了单独相处的时间，自己随处看看。
这养老院位于郊区，是近几年新盖的，附近只有一处物流中心，视野开阔。如果到了春天，四周都是绿意盎然的庄稼地，倒有几分归隐田园的味道。
楼里是地暖，很暖和，所有的房间都开着门，整个楼感觉就像一个大家庭。
隔壁房间里住着一位老妇人，正好她的弟弟来看她，两人聊着往事，不免感伤。
“这儿就是我的终点啦。”老妇人叹息一声，喃喃地说。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终点？进养老院就是终点？再没有回家的那一天了？
大厅里，有十多个坐着轮椅的老人静静着望着门外那灰不溜秋的冬天，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护工过来说中午吃饺子，他们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或者他们根本不关心吃什么。
他们在想家？在想亲人？或者他们也在想这里是生命的终点？
人是什么？是能感觉到喜怒哀乐的生物。有感觉才有生命啊。
养老院的老人为什么没有感觉呢？
要离开了，大张一声叹息：有一天，我也会老啊……
我们明白大张的难处，常年在外奔波，家里还有双胞台儿子。老父亲失去自理能力后，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人，那近两百斤的块头他爱人根本扶不起来。
不得已，反复思量之后，经过老人同意，选择了这家养老院。老有所养是没问题的，可是养不只是有饭吃，有床睡这么简单啊。
毕淑敏曾写过一篇《预约死亡》，其中的临终关怀医院里，就有一群失去自理能力，只是在等候死亡降临的老人。
她亲身住进了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摹拟体验人临死前的感觉及心理变化，文章中这样写道：“你几乎在那一瞬间苍老，闭上眼的你几乎就能嗅到死亡的味道……”
好可怕，养老院中那些面无表情的人们，也是因为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吗？
正如大张叹息的，我们每个人都会老，如果老到生活无法自理，我们能指望自己唯一的孩子照顾自己吗？
晚上，和儿子聊起这个话题，儿子问：人老了究竟怎样才会开心呢？
我想到了上海培训时遇到的刘道义教授，想到了孤独过了百岁的杨绛先生，她们的老年过得开心吗？
也许，是因为她们有能力照料自己的起居吧。
不，她们开心是因为她们的灵魂一直是陪伴着自己日渐衰老的身体。
老有所依，老有所为，老有所乐，这才是一个老人应该有的全部。养老院能提供吃住看病及基本的照顾，但所为与所乐却需要个人的格局。
96岁的许渊冲老了吗？他仍然笔耕不辍翻译莎士比亚。他自豪地说，已经出版了六本，交稿了十本。然后又笑道：
“说实话，翻译一本是一本，不敢吹牛，活一天是一天。如果我活到一百岁，我计划把莎士比亚翻完。”
他现在还每天工作到凌晨三、四点，对于“熬夜”，他贡献了一版颇文艺的说法，“从夜里偷点时间。”
接受老，但不服老，有一颗年轻的心，一个充满活力的灵魂，身体老了，心和灵魂永远不老。
有一天，我也会老，身体的零件渐渐失灵，到那个时候，我希望拥有年轻的灵魂，给人快乐与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