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日 周日
亲爱的L:
我这边是国庆日了。终于不用在夜灯下或清晨七点前写字,此时我坐在8点的晨光里,窗外是朝阳洒下的金光,不用上班去,整个小区都安静得只听见鸟鸣。假期里的人们大概还在晨梦中,难得的幽静让晨风也是淡淡的,拂窗而来,轻纱一样,带着一点松果香。我的窗台正对着一座小山,山上是松林,很密,常常可见松鼠们跳来跳去,地上覆满了松针和枯落的松球。夏天的傍晚,那里是我散步的好去处,入秋以后,显得过于僻静,少有人去。
前信跟你说到我小时候住过的气象局大院,是个往来噪杂的地方。我们是见惯了家庭像候鸟一样迁徙,儿时的玩伴跟着大人们搬来,住不了几年,又跟着大人们搬走。在那个特殊年代里政治和备战的需要高过一切,四川,江苏,辽宁,广东,云南好几个地州的人员都在气象局大院住过。我父亲在我们小时候也经常被派到外地去,一去就是二、三个月,有时到其他地州,红河州,西双版纳,有时到玉溪地区下面的县城乡镇,他们一律称为下乡,其实是采集气象水文资料。到气象局大院来的技术人员们,多半是来指导组织一些专项的调查任务。有的一来就是一家子,解放车拉着家当,锅碗瓢盆和孩子,像天外来客一样出现在气象局大院破旧的操场上。
我3岁以前的记忆几乎没有了。儿时最早的记忆是咪咪一家从大理过来玉溪。她跟着她的两个姐姐,她爸爸—广东江门的老大学生黄叔叔,妈妈—大理弥渡人李孃孃,一家五口人从一辆很旧的大卡车上下来。就站在那个操场上,那天还下着大雨,他们都淋得湿漉漉的,整个大院的男人们都帮他家搬车上的东西,一张暗灰的油毡子下面,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70年代的家庭都很穷。我记得咪咪家有一台很大的暗黄的收音机。我家没有。我们认识之后,我和哥哥常常去她家摆弄这台收音机。父亲下乡时,遇上我母亲去上夜班,吃完晚饭,我俩就被母亲带去咪咪家,睡在她家了。第二天我母亲下了班来接我们,多半我们已经在咪咪家吃了午饭。咪咪的大姐是68年生,二姐70年,跟我哥哥一样大,我和咪咪又是同年同月生,你可以想像是 这么年龄相近的孩子在一起有多么有趣。我们五个里,大姐叫黄琳,全部人叫她老大,是两边家庭授命的“带头人”,除了带我们玩,她还要带着我们做家务,捡菜,剥豆角,洗菜,提前淘好米,在大人们下班前在锅里烧好水,等着大人们回家就煮饭。那时没有一切电器,灶里烧的是木柴,炉子里是蜂窝煤,米饭是用大锅煮得半熟后,滤出米汤再上锅蒸的。我们几个最开心的就是父母们一时回不来在“老大”的带领下煮饭。哥哥负责往灶里添柴,“老大”负责上灶,不让米煮糊了,咪咪二姐,外号叫“老奶”的,负责带着我和咪咪剥豆角,择菜,洗菜。我们常常在她家小平房的天井里水龙头下洗青菜,洗土豆。挽得手袖高高的,自己以为在干活,其实是玩,菜被“老奶”洗好了,我们两个常被她从后面拎着衣领子从天井里拎到走廊上来,被她骂,因为我们的衣服和布鞋上全是水。她怕我们搅水病了她要被骂。我和咪咪边笑边挣,用湿手去她脖子里去冰她,笑得一脸都是水。
我和咪咪最不敢的是惹“老大”生气,我们一点也不怕“老奶”。“老大”生气就不给我们梳头,我们就自己梳,丑得像鬼一样;“老奶”生气是绷不住的,她总是前一分钟还在骂我们,后一分钟又被我们逗笑了。“老大”就不会,我们闹过头了,拔掉房间的灯线,房间就黑了,“老大”就会用鸡毛掸子打我们,还会去妈妈面前“告状”。“告状”的结果,就是我和咪咪被罚站在操场上,一堆小伙伴玩“打死救活”游戏的时候,我俩只能干看着。记忆里我们站在操场边哭得脸都糊了。大人们走进走出,没人管我们为什么哭。妈妈们坐在另一头打毛衣,时不时来看我们一眼。咪咪的妈妈用毛衣针在屁股上抽我俩,“不听话还哭,你们看看丑不丑?”我妈妈在旁“活该,羞不羞?”
那时我们就三四岁,没羞没躁,正是玩游戏跑得裤子都掉在地上的年纪。那时都穿松紧裤,时间一久橡皮筋没弹力了,孩子们就用细绳捆在裤头上,玩得一高兴,细绳松了,裤子就掉在地上了。哥哥们打闹兴起,真的是最后把裤子都打掉在操场上穿着小裤衩还打呢。完了全部各自回头去找自己的裤子在哪了。
写着自己都笑了。祝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