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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二期：生为女人

今天二楼的老婆婆在。

我急忙打招呼：“阿姨，早上好啊！”

婆婆从花丛中抬头，转动着脑袋，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源头。

“阿姨我在楼下！我前不久刚刚搬过来，每天散步都在欣赏你家的花呢，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哦，我看见你了哈哈哈，”老太太的笑声非常爽朗，“老了，反应不过来了。”

“是我冒昧了！你养了这么多玫瑰花，让我非常佩服。玫瑰花特别难养！我失败过很多次了。”

“你也喜欢花呀？”

“喜欢，就是养不好。”

“你上来，我和你说说！”

上楼，进门就看见婆婆笑着开门，背后隔着厅，一大阳台的花都盛开着，阳光好像穿越了客厅，直接洒在婆婆的脸上似的。

婆婆家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进门右手有大大的一面墙，挂满大大小小的照片，多半都是一个爱笑的小姑娘，有襁褓里的照片，有牙牙学语的照片，也有坐在书桌旁的照片。有一张照片里，4岁模样的孩子穿着睡裙，向镜头举着一片西瓜，笑着，两腮和手臂上都流淌着西瓜汁，似乎在说：“奶奶，吃西瓜呀，很甜！“

“哇，这么可爱的孩子！是您的孙女吧？”

“是的，可爱吧？每天笑哈哈的。谁见了都喜欢！”婆婆脸上都是怜惜。

“看着很就很机灵！”

“不说她了，来，坐下，我们讲玫瑰花！”

那天婆婆和我说了很多关于玫瑰花养护的窍门，从市场里收了鱼肚肠做堆肥，聊到防虫的各种方法，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她不喜欢用药，全用物理方法除虫，捕虫网，自己做酵素，还手动捉虫。看着她满满的阳台，这工作量，数不清多少时间花在上面。

“为了花呀，我淘宝都学会用了，什么品种都可以买到！“婆婆声音里都是自豪。“有时候遇到无良商家，送来的花和图片里的不一样，就要和他们理论。有一次，店员那里说不通，就找老板，老板聪明，免费补给我，还送我另外两个品种，希望我以后继续他那里买。这样做生意才越做越好呀！“

”我现在买花就认几家花农，不在别的地方买了，买一棵，第二年就散成很多棵。“

和婆婆聊天很开心，她是个健谈又愉快的老人。

离开的时候，我在阳台上拍了不少照片，有些玫瑰颜色很特别，怕很多花圃都没有呢。

认识之后，散步时遇到，都会聊一会儿。不过，自从听她说过养玫瑰的那些繁琐事儿，我更不敢挑战玫瑰了。“我还是看看阿姨的玫瑰花解馋吧，反正也超越不了了！”婆婆就笑我像她小孙女似的，自己不种，只知道哄她种。“她呀，尽给我出难题，今天喜欢这个颜色的，过些天又要换个颜色！真难伺候！”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满是宠溺。

有一天，我看到她提着一盆黄玫瑰往外走，打了个招呼：“阿姨，出门去啊？给谁送花呢？“

婆婆没有像平时一样开朗地笑，只是“嗯”了一声，抬手表示再见。

可能着急吧？我也挥挥手准备走。没想到婆婆又转回来，说：“我给孙女送花去呢！帮我看看，这盆好看不？”

“这么大朵，太好看了！小孙女一定喜欢的！”

婆婆叹气说：“我就盼着她高兴呢！她要我养的第一盆花就是黄玫瑰，要我放在她书桌上，做作业也要香香的！精灵古怪的！后来啊，她书桌上花就没有断过。”

她转身走了，一边说着：“花啊，绝不能断……”

她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寞。

婆婆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门口和物管闲聊。

只见她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看上去老了十岁，驼着背，好像被无形的重物压着。没有笑容的时候，脸上皱纹很明显，嘴角也挂下来了，周身散发着寂寥和疲倦。

我喊她：“阿姨，回来了？” 看到我们，微微笑了笑，可是明显不想说话。

我们目送她进了小区的门，我困惑地看着物管大姐：“她怎么了？中午说去给孙女送花呢，挺高兴的事儿啊？”

物管大姐叹了口气，“她过两天就好了，没事的。娃娃小时候是她带的，爷孙很亲。上学了父母就接走了。住得不远，婆婆三天两头去看孙女，每次回来都要和我们聊很久，全是孩子的喜怒哀乐。可是她孙女前年出车祸没了。太惨了！婆婆那时候每天哭，说为什么是小孙女而不是自己？婆婆现在给孙女送花，其实都是送到公墓去的，她经常去，不容孙女坟前花谢。”

“竟然是这样？！”

“老人啊，最怕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你看她现在整颗心扑在种花上，总算有个念想，不那么痛苦了，我们那会儿都担心她撑不过来。”

回去的时候经过婆婆的楼下，玫瑰花依然绚丽多彩，姣妍如孩子的脸庞。

也许孙女有灵可寄草木？也许孙女看似无意间爱上玫瑰，其实给老人准备了一个寄托？

冥冥中谁又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