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阳光洒入大地,被凛凛秋风扫走温度,只留下一片荒茫茫的凄凉。
干燥是中原的特点,更何况大旱一年有余。
土地咧着又深又硬的口子,走在上面又是艰难又是硌脚。听雨用踏云术来到中原。落在这片土地上时他的第一感受是心痛。
他路过几个村庄稍作了停留,把身上能给出去的都给出去了。
但他知道,这救不了受苦的百姓。尘潇安排他亲自来查看陵墓之事和战事,所以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甚至没有时间去一趟九禾廩交代救济的事情。
中原如此形势,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刚下山时,这里还是比较繁华的都城旧址,如今竟成了饿殍遍地的荒原。
一种事态变迁的悲凉从听雨心底掠过,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向来是一个心软的人,连花草树木,鸟兽飞虫都看不得遭到践踏,更何况是人。
这一路的前行,如走在刀尖儿上一样痛苦。
他按照凛笙所说的地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们看到的桃园。只看到两座荒山。在一处洞穴里探了半晌,竟发现里面隐隐有邪气。
当然,凛笙的描述里有说过那些人用一种东西吸收了死人的怨气。再加上他们私自祭祀,这定然是在练什么见不得光的邪术。
那所谓的世外桃源,很可能只是邪术所制的幻境。
听雨身上只剩下那块下山时师父给他的美玉。上次在幻境中时,这玉是染了魔气的。如今在这洞里,却泛起了幽暗的光。而且,周围邪气也绕着他走。他觉得,应该是这玉的作用。
他走到洞穴深处看到一处石碓,便再也没路了。齐峰峦后来派人来的就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发现。
但听雨感觉,这石碓后面有东西。他敲了片刻,确实不是新堆上去的。
想要炸开这石碓,对他来说并不难,但是在山洞里使用法术,太危险了。
他想了片刻,幻出小桃。一朵桃花在石碓上绕了一圈。果然,探出了一道裂隙。原来,这石碓也是装饰过的。这说明,还是有人动过手脚。小桃还同时探得细缝中有更重的邪气。
为了节省时间,听雨用了嶓冢山的秘境术还原了当时的幻境。
他立定在石碓旁,将眼睛闭上,小桃在他周身旋转。粉色花瓣拂过每一处石壁,击醒了这山洞中所有记忆,嘈杂声越来越具体,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流水声,风动声……
听雨睁开眼睛,已经置身于石碓后面。粉色桃园迅速在他眼前变迁,几个瞬间,便将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看了一遍。
从那些邪派组织的幻像中听雨看出了一些眉目。这些利用人的求生欲而到处带人来献祭的人非常有组织。每一批来的人都被他们先用言辞说服自愿献祭一些孩子。
那些说不服的,最后也被说服的人践踏而死。为求生而祭生,为保住生的幻象而不断引来新的生命献祭。
西王母的神像刺目而幽冷。仿佛,一眼刺穿这世间的荒谬。
血迹一次次干涸又一次次流淌,诠释着神还人的意愿?
听雨的意识在凛笙和云锦进来时恢复了原本的速度。
他看到了凛笙和云锦坠下神像的所有过程。心中惊颤,他没想到凛笙竟然有这么强的意志。从前,他一直都拿他当孩子。
当然,他也更理解两个人为什么会互生情愫了。
眼泪在眼角打颤,两人坠下去时他也扑到了黑渊旁边。但他清楚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下面黑雾弥漫,他定了一下心后也跳了下去。
他随着凛笙和云锦走了一遍墓穴,甚至比他们走得还多。也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到了那些布满幽怨的婴孩尸体。
他试图将他们埋起来,却触碰不到。
西王母神像在凛笙他们走之后坍塌了。
听雨立在废墟之中,看着处处都是黑色邪气的陵墓。腐烂裸露的孩童尸体,被饿死砸死的陵墓工人,和富丽堂皇的一处处空墓穴……既惊心,又悲凉,更多的是这人世间最极具杀伤力的讽刺。
好在,年少时师父带他闯秘境,练就的定身定心的方法足以让他在任何幻境中掌控一切。
所以,他也很快收敛情绪,从幻境中默然醒来,又立在了黑黝黝的山洞里。
那些小的墓穴有九际城、各州属执事以及九言居和各种大小官员的。可以说除了门派部族和势力这大荒中有名有威望的几乎都有。想必做这件事的人必然也在这些没参与的人之中。
他在石碓前矗立半晌,忽然周围邪怨之气蠢蠢欲动。他只感觉自己胸口发闷。一种深远刺骨的痛从四面八方而来。他痛得找不到根源,似是得了重病,浑身冷热交替,连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清思明神诀在此刻没了作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寸寸腐烂消失。
最后的意识被怀里的玉锁住,是那股魔气抵退所有怨灵才将让听雨缓过来。
山体剧烈晃动,他趔趄逃出了山洞。与逃走时的凛笙和云锦一样狼狈。
站在山的外面,地面还是晃动不止。晃动停下以后山没有塌。但他知道里面已经成了废墟。这外满内空的形态,像极了山河崩裂以前的太平假象。
听雨愣了片刻,将部分消息传给齐峰峦,便急着向战场赶了过去。
……
东南战场之内一片祥和。目前是双方休战的短暂时间。军人们个个疲惫不堪。
火光盈盈的军营中,一些战士们团坐在一起觥筹交错,这是他们缓解疲劳的唯一方式。
战事持续了半年有余,目前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前几日定晚舟亲自带人与三苗的首领会了一次面。回来后双方便休战了。
战士们不知道谈判的结果,亦不知道这次休息会持续到哪个时刻。
为了防备休战期间敌人偷袭,他们还是不敢放松精神,便在军营里烧起篝火,唱唱歌,跳跳舞,喝喝酒,以缓解压力。
定晚舟独自坐在案旁已经一日了,连口水都没有喝。几个亲信进来劝慰一番,也没起作用。
外面的笑声歌声阵阵入耳,跳跃的火光透过布帘在他脸上映出暖色。但他的心却是冷的,连一口气都不敢舒。
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定晚舟忽地站起身子向外面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