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是清明佳节;行一路,尽是花红柳绿。
平日少出家门的女孩子们跟着父母扫墓,从山上下来,便三五成群地去赏花踏青了。青年们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吟诗诵赋,赏景抒情。我跟着遮了油布的马车一步一趋,马车里的大人最是个多情多思的,不知道他如今又是怎么一种心情呢?
我是个孤儿,自小卖身入府,管家看我身家清白,与当时的大人年纪相仿,使我跟在大人身侧做个小厮。我冷眼看着,大人生于盛世,物质丰富人文浓郁,他自幼长在京都的钟鸣鼎食之家,享受着旁人想象不到的富足,我这做奴才的都是绸布衣裳穿不尽,鸡鸭鱼肉早食腻。大人读书出游,我常侍奉在侧,也听他读了几十车的书。我记得他读过“高冠陪辇,驱毂振缨,世禄侈富,车驾肥轻”想来说的就是大人这种家世吧。
外人看来,他行街走马,一掷千金,他年少成名,一首首诗歌流传出去,在这个才子聚集的京都都备受推崇,他进学,及第,入仕,娶亲,一路顺风顺水。但我知道,大人生性耿介,仕途并非畅通。他在书房拟下一道道折子,都如石投大海,他扼腕叹息,只能做诗感怀。他还苦笑着对我说,我少时做诗为了博名,现在做诗才是为了我自己。
宦海沉浮,不得志的大人多次就任地方。大人每次到任都关心民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革弊政,免除当地强征的苛捐杂税。他关心时事,写下多篇策论上奏朝廷,每次看大人在灯下熬到三更,连我这做下人的都心疼不已,我所能做的也只是更换热茶,添水研墨,加煤保暖了。
冬去春来,大人又一次带我去乡下探访民情。大人近日身体不大好,还要徒步出行,好说歹说才肯坐了马车。大人抚开车帘看向乡间行路的人群,我想,他的心情应该比我更为复杂。清明是个多雨的节日,今日也不例外,雨点纷纷落下,湿了我的衣杉,也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将马车仔细检查了一遍,大人的身体不能再受寒了,我自己也撑起了伞。游玩的人们都撑了伞躲雨去了,路上的人少了很多。林间鸟儿的叫声仿佛都响亮了许多。我听到车内大人重咳了几声,忙忙询问,征得他同意后,我去前边路上问得酒馆的位置,让车夫赶紧驱车过去。唤了掌柜了备上一应酒水,伺候大人休息下来,大人沉吟片刻,要来纸笔,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七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