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今年29岁,今年底运气似乎不错,网上结识了一个男人,比自己才大2岁,也是在悉尼的打拼一族。刚见面的时候,莲见他白面无须,斯斯文文,第一眼便很中意。只是他却有些神不守舍,草草吃了个饭,他便告辞而去。
莲知道他对自己多少可能不甚满意,哼,谁让自己个子不高,身材也不是非常苗条或是惹火,长相也是普普通通。男人嘛,谁不是以貌取人?莲和父母通过电话之后,更坚定了自己选择他的决心:年龄相仿,教育背景也相似,家境也很是不错,看脾气也是个斯文人,不会很火爆,谈吐也算合契。
莲自上一次失败的恋爱之后已有五年,上一任男友对她的评价是平平淡淡,没有激情。
叹,生活不过就是平淡如水,激情就象烈火一样,迟早将彼此烧干。
莲开始主动发出邀请。圣诞平安夜,她邀到了那个男人。在烛光的闪烁之下,他的脸色多少有些疲惫。不等莲开口,他便迫不及待地将一切都倒了出来,好象他内心的苦水积蓄已久,终于有个释放的渠道。他其实有个女友,却出了问题。似乎情意还在,只女友是个过于强势的女子,从来不肯让步半分,也经常让他下不得台面,过得十分之压抑。平安夜也有了口角,于是女友选择参加朋友的聚会,而放这样一个机会给莲。
莲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为他添酒。
转身之际,似乎不经意间手指一勾,将他颓然掉落的一缕发轻轻撩起。
他微微一怔,抬起头来。茫然的目光碰上她的柔波缱绻。
那一晚,他并没有离去。
墨绿的夜色中,他的喘息之间,她感觉到他扣她的手很紧很紧,开始很冷,然后有些微的汗,慢慢,慢慢便热了。
他离去的时候,说要和女友摊牌。分手!他很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和她分手!
接着,莲失去了他的消息。
整整一个星期,她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发出无数条信息,他始终没有出现。
莲坐立难安,以为碰到了网络骗子。还去电话给好友哭诉了几次。
12月31日,正当莲憔悴着一张脸收拾完餐具准备早点睡去之际,门悄悄地被敲响了,声音很小心翼翼。
那是他,整整一周失去消息的那个他,斜倚在门旁,脸色依然是那么的疲惫和苍白。
莲呆呆地望向他,语未出,泪竟莫名地先涌出来。
她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他在她的怀里,冰凉,还有些微颤抖,似乎遭受到了莫名惊吓的孩子,眼眶里晶莹地闪亮着泪光。
那时那刻,莲突然觉得自己真正爱上了这个苍白的男人,因为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为着他的痛苦。
她为他抹去泪水,看见他白晳的脖颈之上赫然两道鲜红的唇印,似乎是有人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在上面咬出的痕迹。她可以想象他的那个女友,如何暴烈地咬住他,死死地咬住他,直到鲜血丝丝缕缕。
莲的手指轻颤着抚过那道伤痕。他浑身都颤抖起来,那是他巨大的疼痛难忍的伤口。
莲紧紧拥住他,爱怜的泪水轻轻地滑过他的面庞,如同温柔的亲吻。
他们紧紧相拥着。
07年的最后一秒,在漫天爆放的烟花之中消逝。再美的星空,此刻也变得静默。热闹的情人港,喧嚣之后是流离的失落。
他们紧紧相拥着,尽管他始终是凉的,莲用尽全身气力也无法将他暖苏。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很冷,有些微的汗,却始终是冷的。
莲开着车在下班的途中,心情很好,后车厢里买了很多菜和水果,准备为他一展她的厨艺。
2008年的第一天,幸福的生活就此开始了罢?莲想着,今年复活节的时候可以带他回家给父母看看。然后再到苏州订制一套漂亮的婚纱。莲想着,不禁浅笑。
远远地,莲便望见家门口停着一辆车,一个女子立在车旁,艳红的裙子如同火焰一样烧灼着。
莲停下车,见她走过来,走到她的车窗前。
莲摇下车窗,夜凉如水的风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个女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将莲上下扫射一番。
她没有介绍自己,莲却突然意识到了她是谁。
两个女人,面对面,在渐灰的夜色之下立着。
她的裙子在风中摇曳着,莲觉得如同随时可以将自己吞噬的烈火,迫得自己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她身后的车,明显撞过的痕迹。前车门凹进去一大块,几道紫红的划痕,如同凝固的血迹一样交错纵横。
莲为自己的幻想感到惊惧,赶忙收摄心神,为自己的爱情奋战到底:“你来也没有用。他已经决定要离开你,你给不了他快乐。”
她依然没有开口, 只是默默地立着,空气越来越沉滞。
莲已觉到有窒息的感觉。
她突然爆发出痛哭,将莲吓了一跳。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她的泪水,好似暴雨,她的脸庞,已经扭曲,她的呜咽,就象惊雷,她的身躯,变成一片随风而去的残叶。
她看似如此坚强,内心必定也是脆弱。
只是一个单身女子,倘要在异国他乡拼搏,不将自己炼就金刚不坏之身,如何坚持和奋斗?在错的时候,和地点,碰上了这个错误的男子,所有的伪装土崩瓦解,而最痛的是,之后依然要重新穿盔戴甲,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藏到更深更深,不能轻易让人再次触碰。
莲一下子觉得自己很了解她,同样的痛苦,同样的寂寞。只是莲相信自己比她要能屈能伸,她显然比自己要来得更敏感更缺乏安全感。
对于那个同样敏感同样缺乏安全感的男人来说,自己当然比她更适合。
选择一辈子的伴侣,光有爱又何用?爱的烈火烧上一阵子便会成灰。只有莲这样更实际更脚踏实地的女子,才符合这段原本就是世俗的因缘。
莲耐心地等着,等着她终于收住了哭声,擦干了眼泪,收拾了心情。
然后莲说:“你还是走吧。你这么优秀的女子,你们不合适。他昨天到了我这里,最终还是选择了我。”
她象听到了什么恐怖的故事一样猛地抬起头来,原本哭红的脸霎时惨白:“你说什么?!他昨天到了你这里?!”
莲淡淡一笑:“是呀,他晚上过来的,在我这里过的新年夜。”
她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全身都颤抖起来,嘶声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莲觉得她有些可怜,事已至此,她还不肯相信接受这个事实么?
莲为了绝她的念:“你还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么?他来了,在我这里,他脖子上还有你咬下的两道伤痕,你好狠心呀!”
她的两眼都瞪得似乎要掉出来了,却好似被莲的话堵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莲有些累,觉到自己多少是个胜利者,无所谓去和她争斗。转身便欲离去。
她突然跳了起来,用一种叫人浑身都要战栗的声音厉声道:“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到你这里!就在昨天晚上,我的车,看到没有?!”她有些歇斯底里了,手指着她那明显撞过的车,上面几道紫红的划痕,如同凝固的血迹一样交错纵横。“看到没有?!我把他撞死了!!我把他撞了,已经咽气了!!没救了!!他死了!!他怎么可能来找你!!!!”
莲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一样愤怒,慢慢转过身来。
她捂着脸,似哭似笑的呜咽,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我开着车,他和我说要分手,不停地说,我恨他,就突然跳起来不管不顾地咬住他的脖子。车子横七竖八地乱飞,他跌了出去,撞上了我的车。没有救了,我拖他到医院里,我求所有的人救救他,可是没救了,没有救了……”
莲有些怔,目光变得呆滞。
他白晳的脖子上两道鲜红的伤痕
他疲惫却惨白的脸
他紧紧扣着她的却始终冰冷的手
她紧紧拥着他一晚,他却始终是凉的
2008的新年过后,莲莫名其妙地大病了一场。
2月14日,莲开着车去约会一个朋友介绍的男子。
夜色更凉,无数条长长的隧道里昏黄的灯光,轰隆隆地好象做梦一场。
CD里正放着信的“死了都要爱”,声嘶力竭的男声爆发着毁灭一样的爱: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穷途末路都要爱,
不极度浪漫不痛快,
发会雪白土会掩埋,
思念不腐坏”
听着,莲觉得心老了。没有激情再去爱,没有能量再去爱。
善于保护自己的人,自然也不会去这样爱。
极度的爱,如同一柄双刃剑,伤了你也伤了我。
我本俗世之人,理的也是柴米油盐的世俗事。
至于真爱,不过是天外之物,是星空的大碰撞,是云尘的大吸引,是银河的大跨越,是乾坤的大挪移。
凡人用了它,只有折寿。
那些白发苍苍相携到老的人们,早就懂得了这样的道理,才不至于未到白头便相互焚烧到灰烬。
这个莲已经见过几次面的男子,对莲的感觉还不错。继续下去,今年复活节的计划,苏州订制婚纱的安排,依然还可以实现吧?
车行如龙,一下子从发光的隧道跃入墨绿的夜色之中。
恍惚之间,莲觉得自己好象看到右边一辆银白的车,上面有几道紫红的划痕,如同凝固的血迹一样交错纵横。上面一个穿着火红裙子的女子在开着车,身边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两人微微笑着,齐齐转过头来望向莲。
莲的车突然如同踩着了紧急刹车一般,急速滚动的轮胎在地上划出两道金色的星光乍现。多诺米骨牌效应似地,她身后的车龙,都疯狂地踩着了刹车,在夜空之中发出尖厉而窒息的声音,久久,久久,不绝。
莲身旁一份过期的华人报纸,被吹得从窗口飞了出去,如同夜色中舞动的精灵。
上面一张照片,是一对青年男女,都笑得那样地灿烂。看不出他的脸色曾经那么苍白,也看不出她的裙色曾经那样鲜红。
旁边的文字报道说,08年新年夜,在靠近情人港的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车上的一男子当场毙命,女子送到附近医院急救未果,于次日逝去。
编辑敬告年轻人狂欢之夜切勿酒醉驾车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