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祠堂里读书,祠堂在东边三四百米的新垟村。两个村庄之间有一条石板路,用石块铺在泥土上,一块块地铺过去,成了一条路。石块不大,也不平稳,晴天好行走,若是雨天,一不小心,便有泥浆水从石板下溅出来,好像打喷嚏,会弄脏裤子。
这就是我们最初的求学之路。沿着石板路往东,到了新垟,有一个小小的河湾,过了河湾,往东五十米,是一座小桥,过了桥,向北,也只有五十米,就是我们的学校。
一天放学回来,经过河湾,一个很健壮的光头男子汉把我们叫住:“喂,读书娒!”
“什么事啊?”我们说。
“你们知道主席住哪里吗?
“我们知道,在北京!”我们异口同声。
“在北京哪里,你们不知道吧?”真的,我们还不知道。
“想不想知道?”他很神秘的样子,“告诉你们吧!在北京天安门。我刚刚去见过主席!”
“骗人!
“谁骗人啦!主席还夸我们,说说我们家单干好,单干比打集体好!”他急了,圆圆的额头冒出了几滴汗珠,我们看着笑着一齐走开了。
那时两个村庄都是属于集体生产队的,叫打队,一个大队,大队下面又有几个生产小队。我家属于第三生产小队。但是,光头一家不属于任何一个大队或小队,他家是单干的。大队干部几次到他家做工作,就是做不通。思想工作做不通,就来硬的,强迫他家归入集体,但是,光头一家不怕。他一家六口,五个儿子,个个是光头,没有兄弟姐妹,母亲也过世了,父亲还在,兄弟五个老大不小了,一律没有娶妻生子。他们一家不但个个光头,而且个个光棍,天不怕地不怕,他爸爸动不动就领着一群儿子去北京找主席。他们说主席也夸他们家单干好,单干,家里有饭吃,有肉吃。就这样,坚持所谓的单干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来我们终于明白,原来单干就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光头光棍一家住在小河湾的南边,两间瓦房,不与其他村民房子相连,和村庄相隔有二三十米的样子,颇有点遗世而独立的意思。家里有几亩地,自己种,自己收割,收获的稻谷交纳征购粮以后剩下的都归自己。家里没有女人,但是有米有粮,个个养得油光满面的,个个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