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入校手续待定,老婆又不休息,周末那天我决定到处走走,可是去哪儿呢?护工生涯的沉淀使我对自然景观的期待逐渐淡化,越来越注重人文情怀,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看看前两次进京时热情接待我的小马哥。
小马哥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我们不仅是同窗还是同床,相交甚好亲如兄弟,这个小马哥也是我对他独有的称呼!前几年我来北京时都是在他那儿落脚,他总是热情款待,好酒好菜自不必说,还特地请假带我游玩!那时候(2010年)他刚工作不久,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很快赢得领导的欣赏和客户的赞誉,月薪过万,令我大为羡慕!后来他买了房子结了婚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着,然而好景不长,在例行体检时被告知身患绝症——肺癌,而且已经极度恶化!这对于一个年仅三十岁又初为人父的他无疑是晴天霹雳!一开始他瞒着所有人照常去上班,但后来疼的难以忍受,他不得不入院接受治疗,出了这院进那院,做了化疗做放疗,渐渐地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破灭了所有的梦想!原本体型消瘦的他变得更加的骨感,言语也越来越少,若不是有个小女儿在估计他会变成哑巴!
我得知这个消息是从朋友圈里的“水滴筹”看到的,那是他万般无奈之下才发出的乞求。那时候我正在宁波二院的肿瘤科,虽然早已看透了生死,麻木了灵魂,可是当看到他的状况后,还是久久难以释怀,我始终无法相信!隔一段时间我就会给他打个电话,可每次都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安慰,他的情况越来越遭,我的心也越来越不安!
我点开微信给他发了个信息:“小马哥好,近来可好?”他很快回复到:“不好!不能下床了!”看到这几个字,我心都碎了!“我来北京了,今天没事去看你,在医院还是在家?”“是吗?太好了,欢迎欢迎,在家呢!”“还是老地方吗?”“是的,还是那个村,不过换了房间,到时我接你!”“好的,路上得两三个小时,下午见!”“好,等你!”
早早吃了午饭我就出发了,从这儿到他那儿这段路我走过好几回,对于终点同样是满怀期待,不过之前的心情是愉悦,而现在却极为沉重!
“坐上公交游北京,繁华都市入眼中,
未曾驻足直前行,盼与故人早重逢!”
出了地铁坐公交,一路上我马不停蹄,对窗外的风景视而不见,转到最后一路公交后,我突然想起应该给小马哥带点儿东西,可是带什么呢?我思来想去决定给他带本书,好补充精神食粮,于是立马下了车,点开地图搜寻书店,然后按照导航路线疾步而去。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书名是《活着》,虽然当时我还没读过这部作品,但从书名上可以推出它一定能给予活着的信心和勇气,可是到了第一家书店后竟然没有找到,于是又急忙去第二家,这时小马哥突然发来信息:“到哪儿了?应该到了吧!”“快了快了,再有半个小时吧!”回复后我又加快了步伐,可不巧的是第二家书店依然没有找到那本书,但却发现了我们曾经一起读过并深深喜爱的《平凡的世界》,一套共三本108元,这要是在平时我是舍不得买的,但那时却丝毫没有犹豫,我想重读这部作品应该能唤醒他昔日对未来的渴望!不过倘若当时我已读过《活着》,就是再跑十家店我也一定要找到它!
提着沉甸甸的书又匆忙往回赶,等我再次坐上公交后,已是满头大汗,公交上有暖气,再加上人挤的满满的,直到终点我的汗一直没干,期间小马哥多次催促,因为我这次花费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前几次!
下了车凭着印象往村里走,近了,更近了,思绪却越来越乱,有期待,有恐慌,有喜悦,也有悲伤!在他指定的位置,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和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儿,我跟嫂子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时候他们还没结婚,那时的她一脸清秀,而如今却是一脸沧桑!见我走来,嫂子让小女孩儿叫我叔叔,我一边回应一边露出尴尬的笑容,我突然觉得自己失礼了,竟然忘了给孩子买点儿东西,而此时已经到了家门口!
门外有一对老夫妻,在忙着整理收来的废品。
推开门,看到拄着拐杖翘首以盼的小马哥,他满脸笑容激动的快要流泪!看到他我也差点儿落泪,因为他已是骨瘦如柴,而且肤色很差,目光略有呆滞!
我还没开口,他先说话了,“这回没法陪你喝酒陪你游玩了,出这个门都很困难!”“能坐轮椅吗?我推你去!”然后转向嫂子,“有轮椅吗?在哪儿?没有的话我去买!”小马哥打住了我,“不用的!买了也坐不了,现在转移到大腿根了,坐一会儿都难受,平时都在床上躺着或者趴着,今天知道你来多吃了些止痛片才勉强有点儿精神!”“哎呀,不用管我,你现在也可以躺着!”“没事儿,能坐住!”
此时,在门外忙碌的老人进来了,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经介绍才知道这是他老爸,另一个是他老妈,为了给他更好的治疗和照顾,二老也来了北京,老爸在一学校做保洁,老妈收废品。伯父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他代小马哥给我介绍了近期的治疗状况,虽然一直保持着微笑,但眼神中却始终带着散不去的忧伤!聊了一会儿他又出去帮老伴儿了,我跟小马哥断断续续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见面前俩人都有满肚子话,可是一见面却都无从谈起!好在有小女儿的调节,方使得屋里的气氛不至于尴尬。
小马哥查出病情那年小女儿刚会喊爸爸,如今已经四岁了,梳着满头小辫儿,戴着五颜六色的花,活蹦乱跳的很是喜人,也很会说话,长相和聪慧都集合了爸妈最优的一面!
期间小马哥多次去了厕所,有很强的尿意却始终没有尿液溢出,这都是因为多吃了止痛片而扰乱了神经!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我起身要走,小马哥极力挽留,要我吃了饭再走,我想这样也好,趁机也看一下他吃饭的情况。嫂子进厨房忙碌,我想过去帮忙,他们死活不让。此时在门外忙碌的二老也“下班了”,伯母进屋来跟我打招呼,个头儿不高,满脸通红,头发几乎全白了,她说她还要去那边给老二家做饭(小马哥的弟弟一家也在这边,住的不远),说完她走了。伯父过了一会儿才进来,手里提着两瓶啤酒,“我说去外面吃,她非得在家做,你这好不容易来一回,招待不周啊!”“大爷,不用那啥,都自己人,在家吃挺好的,你不用买酒,我也不会喝,快拿去退了吧!”“退啥退,他不能陪你喝了,我陪你!”听伯父如此说,我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嫂子做好了几个菜,端上桌子开饭了,为了缓解气氛,伯父刻意地聊着其他话题,频频与我举杯换盏,小女儿乖乖地吃着妈妈夹过来的菜,小马哥故作镇定地坐着,手里拿着筷子却很少夹菜,不一会儿他突然痛的难以忍受,嫂子立马拿来伯父刚买的膏药给他贴上,我赶紧劝他躺下,他苦笑着说:“真抱歉,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得躺会儿!”“你快躺下,不同管我!”
看到这般场景我怎能安心吃饭,可是不吃又怕他们以为我嫌弃招待不周,我只好控制情绪拿起馒头硬往嘴里塞!又过了一会儿,小马哥再次勉强地坐了起来,在我的一再要求下艰难地喝了半碗粥,他说这是最近吃的最多的!那顿饭前前后后不过吃了半个小时,但我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我走的时候,小马哥又拿过来拐杖硬要出门送我,被我谢绝了,他吩咐嫂子送我,小女儿也跟了过来,我很想安慰或鼓励嫂子,却始终什么也没说!临别前我本想要个嫂子的联系方式,以防万一,可我终究还是没要,我选择了相信,我相信小马哥会好起来,相信他还会陪我喝酒陪我游玩,一定会!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眼睛突然湿润了……
坐上公交,看着霓虹闪闪的繁华都市,心里百感交集,掏出手机想写一篇日记来梳理一下凌乱的思绪,写了半天也只写出了28个字:
“走访故人叙旧情,物是人非心隐痛,
天妒英才疾患生,祈祷马哥早康宁!”
此后,我依旧想以前那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发个信息,没有回应了就打个电话,我真怕有一天电话也没了回应!很想再去看他,却又怕他多吃药乱了神经,只好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祈祷他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