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十九了吧。
在2016年的大年初十,我突然觉得自己得了重病。然后淡定地告诉爸爸妈妈"嘿,我这里好像有个肿块",再之后就是各种各样的检查,最后在十五那天,医生告诉我"小姑娘,这是个肿瘤呀"。
"小姑娘,这是个肿瘤呀。"
我记得,所有的检查都是我一个人去做的。说矫情点,我就是怕要是我真的要死了,也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这个消息。
然后,拿到结果后,我一个人坐在妈妈为了给弟弟陪读的租房里头,在阳台上,搬了条小板凳,那个时候是傍晚,太阳刚刚好落在阳台上,照着我的脸。我哭了。就觉得自己应该是上午的太阳啊刚刚出来的那种,可没想到突然快进变成了下午的太阳还是夕阳。
脑袋里想了好多好多,包括心理课考试时写的三十年后我会成为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左手牵狗右手遛娃的花店老板娘,包括每天睡前想的以后游遍大洋彼岸还要去泡洋汉子,包括想死了就带着降落伞去东非大裂谷自杀,包括陪妈妈逛街承包整条老街跟爸爸喝酒喝到叫他兄弟,包括和一个我喜欢的我也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男人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包括……想的好多啊要是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最便宜的两块钱冰激凌都没有了。
我一点也不想死。
我怕。
我还担心要是我的肿瘤是恶性的,我的大学同学们会不会就像以前我帮别人募集捐款那样对别人说"伸出援手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孩吧"来帮我全校募捐,还配上那些我全身插着吸管剃了光头双目无神比剃毛的哈士奇还丑的照片,那真是……应该放我美丽的自拍呀。
快死了我还是挺虚荣的。
不过虚荣救了我,因为我怕死啊。所以还是勇敢地告诉了爸爸妈妈真实结果。之后就是去更大的医院检查,见更加专业的专家。然后啊,我就知道了原来恶性肿瘤就是癌了呀。
是癌的话,那动了那个手术后我就不要去学校了,太丢人了,还要剃光头。等等,癌的话那我应该活不了多久。那就不动手术了,开开心心能过多久过多久吧。
肿瘤,要做穿刺或者把它割出来做病检才能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
其实,在我经过大大小小的医院各种检查后,我还是很不要脸地相信自己运气好,不会早死。但是,在那天跟妈妈一起拿完检查结果回家时,我从车的后视镜看到妈妈哭了,背着我哭了。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的妈妈一直是在安慰我也在安慰她自己,而我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但看到她哭之后,当时自己内心也崩溃了,不是因为自己要死了不能再享受这个世界,而是因为我还欠我的爸爸妈妈十八年的爱。
再之后,就还是各种检查各种化验。然后住院然后动手术。
住院这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肿瘤科,听护士聊天说住进来的都是没啥希望的了。
那天我跟着妈妈,抱着我的素描本和彩铅,去住院大楼,找到我的床号。我住的楼层好像是17楼,我们上电梯时,都是一群病人家属,大家脸上都像是笼罩着乌云怎么笑也散不开。我自然是不敢笑了。
之后到了找到主治医生,这应该是我这段日子来听到最好的一个消息"其实你女儿的情况可以动完手术病检结果出来后再考虑住院问题"。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女儿现在不用住院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不小心"耶"了一声,遭了好几个白眼。
在医院里,笑似乎是禁止的。
之后妈妈就去帮我办出院手续,我一个人就先抱着我的书下楼去,我被挤在电梯的最里头,下到12层的时候,一个有些臃肿的妇女接了一个电话"莫得?爹爹刚刚走了?",眼圈泛红,无奈地看了下电梯层数,然后对着电话交待些什么事情。
医院,每天都发生着生离死别。
活着是一辈子的事,而死只是一瞬间。
说住院不到三十分钟我就出院了,然后中午就动了手术。
手术台,那叫砧板。
医生,那叫善良的屠夫。
如果有机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上手术台。鬼知道,我在那一场两个多小时的手术里想了些什么。
后面回家了。
回家后第二天,他们告诉我我高中的一个好朋友出车祸了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我想去看她,可情况不允许。
回家后第五天,他们告诉我我的好朋友可能这两天要离开我们了,我偷偷地坐上了早上六点的公交车,也没顾着伤口了为了在重症监护规定的那个点看到我的好朋友,带着我的伤口一口气跑上了七楼还无意闯进了产房,最后到达却发现自己还是晚了那么几分钟。生病的人一般都很容易哭。所以我就蹲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红着眼睛。
我说我运气好啊那是真的。正好我好朋友的阿姨也蹲在了我旁边,她问我"怎么了",我就说了几句,然后就知道我是她侄女的好朋友,然后我成功地见到了我的好朋友,可惜她没有睁开眼睛看我,也没和我说一句话。
印象最深的是,我走之前,他们全家人送我到电梯口,然后鞠躬。
我回来后第二天,他们告诉我我的好朋友离开我了。
死亡离我真的好近好近啊。
如果说2016年那有不靠谱,说来是整个大一上半期直到大一下半期。我失去了我的外婆、我的小舅、还有我的一个好朋友。
这里的失去,是永远的。
甚至还差点,失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