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林，林背着包，抱着猫。忽地，碧亮的光朝着我，我急转身。它跳到林的阴影里。我看见了一双特别的眼，异瞳双色，却是浑的。终于，林抱起它，入了楼。很快，顶楼的一扇窗有了光，月下唯一的光，光迅速暗淡，月逐渐清晰。林和猫下来了，朝楼的远方走去。他走人黑夜，我走人月下。我打开手电，看见饱经风霜的楼。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家。我感到畏惧，退出去。徘徊。
有人来了。我赶忙走开。他上了楼，顶楼的那扇窗又有了人影。我犹豫着。身后传来一声猫叫，回头看，却只有尘土在落下。我看向林离开的方向，挣扎上了楼。我敲响了顶楼的门，迎面的是个疲倦的大叔。
我问：“您是林的父亲吗？哦，我是琳老师，这是我的教师证。”
他杵在那，紧握的左手藏在身后，衣袖微微颤抖。良久，他点了点头。
“我能跟您聊聊吗？”
他紧绷着，把我请进。他轻叹一声：“真不巧，今晚停电了。”我再次打开手电。简陋。我注意到门边的鞋，阳台的衣服，都只有一种款式，全是名牌。难怪林每天都穿同样的衣服。他搬来一张凳子，让我坐下，自己站着。我摇头，小心瞟着四周。角落里有张电费单，日期是三个月前。我立刻关上手电，只看月下的影子。
凄冷的月光透过飘渺的云，透过寒酸的家。他略显不安，拿出自制的卷烟，找到火柴，划了几次，终于把火柴点燃。一瞬的火光，倒映着他的眼睛。我突然想起了我奶奶的眼睛。
门外响起脚步声，我们来到窗边，他的脸背着月亮。
“林还没回家吗？”
他惨笑着：“管他干嘛，死都好了。唉。”他慢慢地吸烟，长长地吐烟。苦涩的烟味，闻得我难受。
上面传来细碎的声音。我问：“什么声音？”他答道：“风吧，楼顶上堆了点东西。”我放下心，随后，从包里拿出文件夹：“这是休学申请书。”
他深深地吸烟，沉默不语。
我把文件夹放在窗边，说：“林这孩子，心不坏，只是让人难以理解。我想，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他摇了摇头：“林总躲我。”
我叹了口气：“我是林这个学期的第三个班主任，我把每个学生都看成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想帮帮这个孩子，可他——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总是很敏感，很冲动，让人头痛，林有时很乖，有时却教人不知道怎么办。”
他垂在黑暗里。
月影似乎消失了，空中悠悠飘来猫声。
这声音让我详情了林手中的猫，我问：“林喜欢猫吗？”
他点头：“林几年前捡了只病猫，他想给猫治病。我当时气糊涂了，把猫给扔下了楼。林和我打了一架，那次我把他揍得最惨，他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之后，被邻居从水里救了回来。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
他沉默着，我也深思着。月光彻底消失了，没有光，也正好。
时间终于开始流动，我打算说出我来访的目的。
“有位女同学的家长来学校闹事，因为林。林让人头疼，同时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这种魅力吸引着大部分女孩子。”
“在一天晚上，这个孩子在回家路上遇到了麻烦，几个流氓把她拉到了黑暗里，正巧，林就在黑暗的上方，林打跑了对方，离开了。而那个孩子却喜欢上了林，不久，给林送了情书·，林也找了她。”
“林说‘你可怜我？’她一时不明白林什么意思，林见她不说话，动了手。那个孩子晚上没有回家，我·恰巧遇见了哭泣的她。第二天，她的家长来了。”
“林一连几天没有来学校，我打了林填的家长联系方式，空号，我去了林填的家庭住址，找不到。我想林的事情时，总想‘要不报警算了’。”
“林总和我吵架，破罐子破摔，最严重的一次，他说——”我不忍再说下去。
“说——‘没错，我就是个孤儿！’。”
我看见，黑暗的月影下，闪着泪光。为想起了我奶奶的泪光。
我停顿着，他续着卷烟。火光里，传来长长的哀叹，“这都怪我。”
我们倚在窗前，听见静谧的哭声。似乎是风的哭泣声。
我继续说：“家长的态度很强硬，要求很过分。要林跪下磕头道歉。”
突然，一阵风飞过，擦过我的头。
“你报复我！就凭我打了你，断了你的镯子。”声音带着苦腔。
地面发出一阵响声。石头。
“混账！”林的父亲朝上方大吼。
我看向窗外，在墙边看见人和猫的影子。
我止住林的父亲，摇摇头。当时确实气坏了，你悄悄赔了我一样的镯子，紫檀木，可那是奶奶的唯一遗物。
“我能理解他，把这个文件夹给他看看吧。”我把休学申请书拿出，放入其他东西。
我打算离开了。
夜逐渐褪去，可这里依然很黑。
我走在月下，渐行渐远，远远地听见，吸烟和呼烟的声音，哭泣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