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向阳泳馆的人并不是很多，文卿坐在泳池边，呆呆地看着水光倒映在墙壁上，以前无论遇到什么烦心事，她都跳到水里呆一会儿，白日种种烦心琐事便也随风而去。只是今天，她有些怕。
那种窒息的痛苦一直隐匿在她的身体里，好像一有机会，就会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喘息，就连早上洗脸的时候她都感觉一阵窒息。
你可以的，十几年与水相伴的时光，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打败！她慢慢滑入了泳池，将头浸入水中，四面八方的水向她侵袭而来，可怕！好可怕！她双手抓向她的脖子，身体痉挛抽搐，水面就在她上方，但是她却无法上去，忽然有人搂住她的腰，将她拖到了岸上，她趴在池边不断地咳嗽。“你没事吧？”她听见那人道：“是抽筋了吗？”她没有说话，感觉身体不再抽搐，执拗地又跳进了泳池，但是恐惧与窒息感还是将她击溃，那人又将她救了上来。
如此反复，她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救她的那人也趴在池边气喘吁吁：“我说这位同学，你要想寻死别找泳池啊！也不要在我面前啊！我不想做英雄，更不想做烈士啊！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怎么就遇上了这事……”
文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很大声，很大声：“怎么办？我不会游泳了……怎么办？我不会游泳了……”
“别哭了！”那人很凶地答道：“不会游泳怎么了？又不会死！”
文卿被他吓住了，想要看清对方，但是眼泪把周围的一切都糊住了，她怎么都看不清。
她想告诉他，她从六岁就开始学游泳了。
她想告诉他，她拿过很多的游泳奖项。
她想告诉他，她甚至有机会进去国家队。
她想告诉他，游泳一直是她的梦想，她的梦想破灭了。
她想告诉他，她从小最爱的就是水，那是她的归处，她再也回不去了。
……
想着想着，她竟然奇异地被那人的话说服了：不会游泳又怎样，她又不会死！
文卿站了起来，胡乱地擦着脸上的鼻涕眼泪，对着那人不住地说谢谢。
梦境的尾处，她看见自己哭哭啼啼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徐来，也不知她后来在哭什么了。
文卿睁开了眼睛，有点想笑。很漫长的梦，悲伤恐惧有之，柔情亦有之。
“卿卿，你有没有事？额头还痛不痛？”小猫的脸凑了上来。
“看到你滑稽的大脸，我就痛不起来了。”卿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笑地说道。
小猫扑上来要掐她，文卿立马叫到：“嘶——头好痛！”小猫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怎么怎么，又要晕了吗？我去喊医生！”文卿一把抓住她的手：“没有没有，就是刚醒，还没适应过来。话说这里是哪？你怎么在这？我记得杨森林……”
不提还好，一提小猫就跟炸了毛似的嚷起来：“这里当然是医院！你竟然自己把自己给撞晕了！够不够蠢啊你！我觉得你上辈子一定欠了那兄妹俩，一碰上他们你就准没好事！”
“他们人呢？”
“在外面等着呢！我不让他们进来，谁敢进来！”小猫抱起胳膊，不满地哼道。
“姑奶奶，你声音小点，还不嫌乱啊！”文卿挥了挥手：“你让他们进来，你自己去外面凉快会，冷静冷静，再进来。”
小猫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你……忘恩负义！薄情寡义！”说完她掩面而去。
过了一会儿，杨寻走了进来：“哥哥刚抽完烟，说要散一会味，我就先进来了。”她咬了咬唇：“你好些了吗？”
“嗯，我很好。”文卿向她笑了笑。
杨寻坐在了她床边，很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们……”
文卿没等她说完，牵起她的手：“杨寻，不要和我说对不起，真的，不必。”
杨寻急道：“我、我……”
“杨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当年我不应该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你身上，更不该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我那时太气急败坏了，对不起。”文卿很认真地看着她，“我听你哥哥说，后来你来我家找我，但是我真的记不清了，那段时间我一直浑浑噩噩的。”
杨寻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抓紧文卿的手不住地揺头，却无法言语。
“田梦他们冷暴力你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却因为私心没有制止，真的对不起。”
杨寻抬头看向文卿，只见她满眼泪光：“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无数个夜里，我都感谢老天爷让你活了下来。”
“杨寻，我一直一直想要祈求你的原谅……”
杨寻此时已泣不成声：“不，不是，卿卿，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些过往笼罩在两人心上的阴影，在今夜终被揭去。
门外有人在阴影处站立良久，终是不动声色地走了。
杨寻走后，文卿就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有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那么明净。
“为什么不开灯？”小猫这时又跑了进来。
文卿非常轻松地和她笑了笑：“月色太美，想要好好欣赏。”
小猫这时也笑了：“刚刚我在楼下碰见了杨森林，他好像很落寞。看到这个混蛋不高兴，我就高兴了，哈哈哈。”
文卿也和她一起笑了，旧梦已醒，又有何惧。
那天夜里，文卿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有一位挚友，是一条美人鱼，美人鱼邀请她去海里玩，她很担心地说：“我不会游泳了，在水里无法呼吸会死的呀？”美人鱼笑了：“不要担心，你喝一点我的血，在水中就会有一个大气泡保护你，你就可以在里水中呼吸了。”说完，她咬破手指，让文卿舔了一口，然后她们就去海底了，但是文卿还是不敢睁开眼，美人鱼在她耳边诱惑道：“你睁开眼睛看看嘛，海底很美哦，我们一起看珊瑚，抓海星呀！”
文卿醒了后，她向单位递交了海洋研究申请报告。
(旧梦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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