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俗称“二猴”,因为精、能。
他六十年代师范毕业,村里第一个端上了铁饭碗。
他能说会写,漂亮的毛笔字在村里数得着。闲暇时,最喜欢抿着小酒,听着别人的恭维,得意地在宣纸上挥毫。
他经常利用职务之便,给家拉货。不管是什么,在农村夜深人静时,总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汽车声,还有他的极具辨识度的指挥:
“倒—倒倒!好,停!”
老娘觉得他张扬,他却不屑道:
“你懂啥?我就是叫街坊四邻听的,叫他们瞧瞧咱的厉害!”
“装腔作势”。
老娘管不住他,这孩子虽然从小省心,却太聪明。
小时候没吃的,他总能从别处寻到。
他会先吃点儿,再分成两份,一份藏在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地方,一份拿回家。
父亲病危,他让同父异母的哥哥守着,自己窜到父亲住处,翻箱倒柜找值钱的藏好。
父亲离世,给老娘留下的银两不久就被骗去。
三兄弟当兵节省给老娘的伙食费,想办法要去。
分家仗着孩子多,得到大院。给兄弟留下坑里的院。
一切便宜占尽,兄弟媳妇儿要生产时,老二家的烧香拜佛希望别生个男孩儿。
不巧还真是男孩儿。
于是又祈求菩萨保佑,希望顶多男孩儿就这一个。
自己的儿子从小偷鸡摸狗,闹得邻居们鸡犬不宁。两口子却以此为荣,纵容包庇。
“男孩儿就是皮点儿,有啥啊?”老二家的对着怒气冲冲前来寻事的邻居说。
“别生气,看他回来我好好揍他”,老二说。
两人一唱一和,劝走了邻居,反身对儿子说:
“在外面敢怕个试试,谁不顺眼,打他!”
儿子一辈子记得可牢了。
跟老三兄弟家一墙之隔,一下雨,自家高处茅厕的水总往低处老三院里留。
一找就是吵架。
让孩子隔着墙头往老三家扔砖头。
让儿子夯实坐在老三家院里赖着不走。
娘舅调解,安生一阵子,好话说在前:
“我就这一个亲兄弟,咋能跟他过不去?”
老三媳妇儿带着俩孩子艰难吃力地拉车收庄稼,老二家儿子开着蹦蹦的三轮车耀武扬威地呼啸而过。
老二家浇完地老三家浇,老三家回回轮到黑半夜。
轮到老二家跟对门儿邻居吵吵嚷嚷要干架时,拉着老娘找老三:“咱可是亲兄弟,这事儿老三你不去你就是不认咱一个娘!”
老娘也劝:兄弟再有矛盾,对外也得一致。
老三实诚,相信了鬼话。
邻居开始跟老三家交恶。
半年后,老二拉着邻居的手说:“远亲不如近邻,老三对你们太过分,我都看不下去。”
老三气得肝疼。
吃一堑长一智,轮到老二跟右邻干仗时,老三再实诚也不上当。
“娘啊,老三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老二总是搬出老娘。
“吵吵啥?有本事给人家吵吵去。”老娘心知肚明。
“哼,老三不就是仗着在外是工人么,有啥了不起的?他二哥可也是吃皇粮的。”老二家说。
大姑姐远道回娘家一趟,老二家添油加醋说老三媳妇儿。
“你就放心在这院住,我早收拾好了,可不像老三家的,娘那屋潮得都没法睡。”
大姑姐跟老三家交恶。
大哥回家盖房准备搬回来住。老二与大哥达成协议,老大出钱,老二管盖,盖好若老大不回来,老二低价购买。
儿子长大娶了媳妇,与公婆总过不到一块儿。年轻两口子索性搬出去。
“家里出了个张国焘啊,叛党了。”老二明着嚷嚷,暗着安排儿子住进大哥新房里。
老大家看清了搬回老家可能有的麻烦事儿,干脆终止回家。
反正家里的老娘又不是亲生的,生不养死不葬。
省心到底。
老二要退休,儿子媳妇儿都盼着能接班。
老二气急败坏,给媳妇儿轮番写大字报:痴人做梦,死了这条心吧,咋也不会轮到你!
老二让初中毕业的二闺女接了班。
老三点儿背,赶上了国企改革潮,失业下岗。老二家闺女隔着墙头嘲讽她叔:
看看,下岗了吧,有点儿能耐也不至于没工作!
老三给老娘翻盖老屋,墙界纠纷矛盾激化。
老二家儿子把老三家儿子砍伤。
老娘被老姐接走。
两家调解后撤诉赔偿。
老三盖好房子欲接老娘回来,拒绝。
老姐送老娘回老二家。
老二到处宣扬老三不养老娘。
老三有苦说不出,媳妇生病,自己下岗,还供个大学生,找家族主事人坚持月月转赡养费给老娘。
一天,老娘门口等老三,见了交代了一句话:你没他精,玩不住他,我没了就别搭理他。
老娘半夜一个人突发疾病去世。
老娘葬礼上,老二拒绝老三参加,主事不依。
老三骑着三轮载着生病的媳妇看病,老二家的开着电动四轮春风得意地路过。
老娘办了三年后,老三媳妇病逝。
老三悲苦,只记住老娘的话:不相往来到老死。
老二改不掉的秉性,在村里的红白喜事总显出聪明一等。
主事全按他说的做,动不动对政府挑三拣四。
老二爱操心管事儿,最终影响了二闺女的升迁。
“就你能,能上天了,科长位置等多少年了,你给搅和了,”二闺女吵他。
老二终于不再出头。
可惜在家里日子也不好过。
儿孙一大家,人多事儿多龃龉多,再加上,老二媳妇瘫痪卧床。
一天,老二儿子一巴掌呼他脸上说:“叫你得瑟,家里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作的。”
老二有家不敢回,“我怕他再打我啊,我非被打死在家不可”,老二哭着对众人说。
老二自己去了养老院,有退休金,不怕。
众叛亲离,油尽灯枯,老二等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