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尽头的存在感

  “我先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办公室久违的下班铃终于在众人煎熬的等待下徐徐敲响。原本蠢蠢欲动的职员们一瞬间洒脱了，纷纷约饭局。

  不一会儿，熙熙攘攘的办公室又恢复了沉寂，隐约可以听见白净墙壁上挂着的老旧时钟行走时的“吱嘎”声。

  许一深埋在电脑前的脑袋终于缓缓抬起，伸手按了按发酸的脖子，施展了一天到晚卷缩在窄小办公桌前的身体。眼神瞥向那钟，“啊，八点了……”话虽如此，却不见他半丝慌张。

    这时，门外传来保安锁门的声音，随即，一簇钥匙串相互碰撞发出的铃铃声愈来愈远，逐渐消散在楼道间。

    这是第几次了？许一只叹了一口气，便习以为常地回到位子上。一开始，当晨光方洒进窗户时，前来开门的保安被睡在办公室的许一吓一跳。他深表歉意，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三个字。后来，这种事情并不减少，保安仍然会将滞留于此的许一忽视，许一仍经常留宿公司。

    也没什么不好的，许一想。回到家也仍是一人…

    或许，比起只属于自己的冰冷房屋，许一更喜欢与自己似乎没半点关系的熙攘环境。尽管如今偌大的公司，也呈现着死一般的寂静。但至少，它曾经热闹过。

    许一在这公司一干就是五年。这五年时间，目睹了多少有志人士的辞职，又见证了多少懵懂小生的一腔热情。就好像这个公司是为了他这样甘于平庸的人而开办的，只要他不走，它就不倒闭。

    摸了摸公务包，意外发现里头办公室的钥匙。疑惑之外，许一还是打开门，拖着脚步回家。再怎么说，家还是得回。

    九点了…周末的夜晚似乎要更动人一些。夜市里熙熙攘攘，一家人手拉着手，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都洋溢着一般无二的笑容。许一远远的站着，迟迟迈不开腿，犹豫了片刻，终究放弃了。

    他抛给热闹街市一个孤独却不见得悲伤的背影。

      一人多好，该走时，随时都可告辞；什么别人的脸色，对于他来说，统统都是多此一举。

    十分钟后，许一提着一碗半凉的面条走进了楼梯道。

    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动。老旧的市区房子，早就没什么人住了，灯坏了没坏，自然没人管。至少许一是不管的。

    “啪”当走到尽头时，寂静无声的走廊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许一抬头愣了片刻，好像老朋友的语气，“谢了。”

      谢了。谢谢你还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这灯，什么时候换成感应灯的？许一也不深究，推开了摇摇欲坠的木质门。

      管他什么时候换的，亮了就好。

      吃完面条，已经过了十一点。许一看了看安静得像是关机了的手机，一头栽进床上。

      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莫名地，想起了母亲…那时候，母亲总会在他面前唠唠叨叨，说“天花板都缠上蜘蛛网了也不知道清扫…”“都那么大了，连个饭都做不好！”之类无聊的话题。

    好像再听一听啊——

    母亲走的那天，许一清楚的记得他出门之前，母亲笑着对他说“下了班早点回来，别赖在公司不回来。有个惊喜…”

惊喜啊，似乎等来的，不是你呢。

    又或许你没空，派来你的朋友——噩耗。着实是捉弄了许一一番。

    许一叹了口气，收拾了桌子后，倒头就睡。

    单薄的门外，亮了许久的灯，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托那碗面条的福，许一丢失了睡眠。

    一个早上浑浑噩噩，好几次出了差错。搞得同事们都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

    终于，熬到了下班。许一从没有一次那么盼着下班。他挎上包，低着头走了出去。

    外头阳光很烈，晒得他睁不开眼，视线一晃，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明显超速的车。许一忘了反应，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竟悠闲地数起数，一秒，两秒，三……

      没有想象中的要痛啊…许一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身上不断往外淌的鲜血，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他迷迷糊糊地，一个，啊不好多个身影向自己跑过来。

      他从未像这般引人注目过。

      这感觉不太妙啊。真不知道那些明星是怎么想的…

      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诡异的地方——这里充斥着暗红色和鲜血的味道。我死了吧

      “欢迎来到地狱。”

    “噗”不知怎的，许一想到了之前看的小说。“那你是阎王么。”

      “随你怎么想了。在你死前可以再实现三个愿望。”那“阎王”公事公办地说。

      许一强忍着笑，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叹了口气，想了想，“行吧，我想知道，那个天天将我锁在办公室的保安是怎么想的。”

      倏而，眼前不知不觉多了一片布，上边映着那名胖胖的保安。

      许一错愕，我这次是真的死了。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保安往办公室里面探了探头。许一还在埋头苦干。

        原来看得见我啊…

      保安叹了口气，将门锁上了。

      “镜头”一转，只见那保安不知在对自己的包做什么，走进了看，他在——放钥匙？！

    难怪在那天，自己会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

    “剩下两个愿望”耳边传来阎王不带感情的声音。

    “好吧，我想知道…门外的灯是什么时候换的。”

    他实在是想不出要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阎王”的嘴角扬起。

      那是母亲死去那一天——跟那灯有什么关系？不会是母亲换的吧…

      母亲倒在血泊之中，手中的蛋糕攥得紧紧的。原来那天是我的生日啊…

      许一摸了摸脸，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泪水。

      “你可以实现三个愿望…”原来她也来了这里…

      “我要，当那盏灯。”

      什么，意思…许一疑惑地看向阎王，他只是示意他看下去。

      “他是一个尽管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也不会开灯的人，”母亲脸上写满了无奈，“我想当他的灯，在那条走廊尽头，为他照亮…”

      “好…”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

      许一彻底崩溃了，他蹲下来，将头埋得低低的，嚎啕大哭起来。

      “你还有一个愿望。”阎王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恰当时机”

      许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想了好久，“我，不知道…没有了。”

      “你的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她还有一个愿望没定下来。”

      “我想，现在可以去问问她了。”

      没等许一反应过来，他就不见了。

        就这样痴痴地等着。

        “恭喜你。”

        阎王话音刚落，许一就醒过来了。

      “许一，你醒了？诶诶！许一醒了！”

      看着围着自己的一大堆人，许一蹙了蹙眉，他感到周围的空气都不够呼吸了。

      他全身动不了了，被缠得跟木乃伊一样。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这般引人注目，感觉可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