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9日，我第一次跟着向心调查社的老板周冠廷出来盯梢。
被盯梢的对象是个男学生，我们跟着他到了菲林club。
天津刚刚转暖。可夜色中的club门口，已经提前步入了夏季。
我一边下车，看了看上半身只穿粉亮片儿抹胸的姑娘，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运动鞋，有点嘀咕：穿这么日常进去泡吧，真的不会暴露身份吗？
一进去，猛地一股热浪扑面袭来，让我突然意识到，穿“抹胸”才是正确的选择。
“廷哥，为什么要跟他啊？”我在震天响的bigbang里扯着脖子喊。周冠廷肯定听到了，但是他冲着我摇摇头，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太吵了。
说话间，周冠廷跟着男学生走向了某处，等我跟过去的时候发现目的地是卫生间。男学生正在厕所拐角处钓“小女”。令我惊讶的是，向来以扑克脸著称的周冠廷，身边也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扭成了s型，靠在他身上。
听着厕所里3d立体环绕带混响的呕吐背景音……这地方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
就在这时，两个男人突然朝男学生围了过来，和他说着什么。男学生和变脸赛的，从开心到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俩人，跟着他们朝出口走去。
我回头看周冠廷，他刚想走，结果被身边的美女一把拉住。我赶紧跟上去，看到两个男人在门口给男学生看了一眼钱包，又说了几句什么。
男学生慌张地上了他们的车。我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钱包，是证件。
“哪儿呢？”周冠廷狼狈地冲出来。我指了指消失在车里的半拉男学生的屁股。
“那俩可能是警察，穿了便服。当然也有可能是假冒的警察。咱目标没带铐，但是两个警察看面相可不善。还跟吗？”
“跟，上车。”周冠廷说。
“警察带走他干嘛，看着也不像能犯大事儿的人啊。”我嘟囔了一句，周冠廷没理我。
上车后，我问：“廷哥，这次跟踪，是咱的新案子，还是和你总看的那个女人的照片有关？”
周冠廷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什么照片？”
我说我是戴眼镜又不是瞎，你天天皱个眉头在那看，看完就随手扔桌上，办公室就咱俩。
周冠廷被我怼了，没说话，但看起来也没生气。
我心说，应该不是女朋友。那照片看起来是监控视频的截图，图像都带着毛边儿，大概没人会拿这种照片寄托情怀，缅怀前仁。
我们跟到派出所门口没有减速。我从后视镜看到一个便衣在前一个在后，几乎是在精神上押着男学生走进了派出所。其中一个一直目送着我们这辆车开远。
“廷哥，不停车是怕警察起疑心？”
周冠廷认真看着后视镜，默认了。绕了一圈，他送我回了家。
没有错，尴尬是我们俩之间的日常。
路上，周冠廷说：“看那个架势，他一时半会放不出来。明早不去办公室，等我电话。”
转天一早，周冠廷来了电话，让我去水上公园附近的狗不理吃早饭，顺便给他带个牙刷。我好歹洗漱，赶紧前往。
周冠廷点了两碗锅巴菜，两个鸡蛋，一口没动，盯着两个桌子开外。循他眼神望去，我有点惊讶地看到昨天被逮的男学生，一脸愁苦地捧着一份他脸那么大的煎饼果子，面前是一大碗豆浆，还有几个小菜。
“这么快就放出来了？给你牙刷。”我递给周冠廷一把牙刷。
周冠廷点点头，示意我盯住男学生，拿着牙刷去了厕所，我开吃。
周冠廷回来后，也吃起早饭。我问：“廷哥，你在派出所门口盯了一宿啊？”
周冠廷还没来及回答，男学生突然一把扔掉煎饼果子，转身就跑。
他一路跑吓到好几个端着豆腐脑小馄饨的食客，身后留下一串津骂。我边追边想，难道我们暴露了？
男学生瞬间拦下出租车绝尘而去，我们赶紧跟上。
不一会儿，男学生下车进了星巴克。繁华地段不太好停车，进星巴克的时候，男学生正和一个穿黑围裙的男服务生嚷嚷。
男学生情绪激动，捶着点餐吧台：“你到底和卖喷雾的嘛关系？！”
黑围裙从吧台快步走出来，把男学生拉到大厅角落，解释着什么。
周冠廷走过去：“哎兄弟，冷静冷静慢慢说，怎么回事儿？”
“我怀疑他和人贩子有关系！我学妹在这儿失踪了！”男学生气急败坏地说。
黑围裙神色躲闪：“不可能。什么卖喷雾的，不知道。”
男学生说：“我昨儿亲眼看见你和人贩子打招呼了！”
黑围裙有点恼火：“什么人贩子，你别血口喷人。”
男学生不依不饶，黑围裙有点紧张了：“这样，我等会儿给你写个电话，你自己联系他们行吗？再不回去，店长看到监控，我要丢工作的。”
黑围裙说着，快步走回了吧台。周冠廷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轻轻点头，去吧台对黑围裙说我要点杯香草拿铁，你给那男学生留的电话，给我就行了，我们是一式的。
等咖啡的时候，我余光瞟见周冠廷和男学生说着什么，男学生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拿着咖啡和电话号码走过去，正好看见周冠廷掏出了一张名片向男学生介绍道：“我们是向心调查社的。我叫周冠廷，她叫安珀，都是专业的调查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男学生看了一眼名片：“调查社？调查什么的社？”
周冠廷说：“什么都能查，但是违法乱纪的事不做。你要有麻烦，我们今天刚好没工作，可以帮你忙。”
我咬着吸管有点惊讶地看着周冠廷。他不仅是第一次和被跟踪目标搭讪，而且还一口气和他说这么多话，还是拉活推销，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你们是私家侦探？”男学生好奇地问。
周冠廷说不是。我们很正规，类似咨询公司。你要感兴趣，我回头慢慢跟你聊。
男同学更动心了：“那你们能帮我吗？我学妹失踪了！而我好像是嫌疑人，昨天半夜还把我抓到派出所里审了半天，老惨了……”
周冠廷点点头：“走着，上车说。”
男同学跟了上来，我把写着电话号码的餐巾纸递给他。周冠廷大步流星往前走，我看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不跟我对眼神儿。
正往外走，只听身后男学生说：“喂？哎您好，是李先生吗？从朋友那儿听说您这有个项目挺靠谱啊……哦我是易云天使投资公司负责人，哎您好您好。今天方便我们同事去公司考察考察吗？方便给发个地址吗？啊对对，对对对，就是这个手机号……”
我一回头，男学生正拿着那张电话号码纸，热情洋溢地抱着手机聊上了，我扭头看周冠廷，他也瞪大了眼。
男学生边打电话，边对我们做了个“接着走啊”的手势，我们朝停车场走去。
一直上了车，男学生才终于挂了电话，调出来一条短信，上面是一个天津西青区赛达附近的地址，男学生说：“大哥，咱去这。”
我拍下了地址，边在导航里输入，边扭头说，咱开的路上，说说你的案子吧。你叫什么？
周冠廷发动了车。
男学生说，哦，我叫东管。
我一个没憋住乐了，心说怪不得。瞥眼看向周冠廷，他一点都不惊讶，看来是已经知道了男学生的姓名。
男学生有点不开心：“我爷爷奶奶找算命的给我起的。再说，谁能预测到那儿以后会变成现在新闻里那样嘛。”
我说好好好你继续。
“内天，我学妹让我陪她去个酒店面试个兼职。我们到的早，先在刚刚那个星巴克里坐了一会儿。喝东西的档口，有个人过来，一下掏出这个喷雾，拿了块布就要开喷。我赶紧制止啊，我说哎你干嘛。那人说，他是大学生创业推销清洁喷雾的，吧啦吧啦。”
他挪过来扒着我的坐椅背说：“姐，你看过电视剧里拿块布倒点水儿，就把人迷晕的桥段吧，内人那架势，和电视剧一样儿一样儿的。我赶紧给他轰走了。他走的时候，我看见他和刚店里内黑围裙服务员打了个招呼，还说了几句话，特熟。这事儿也把杨萌吓得够呛。哦对，我学妹叫杨萌。”
东管逼逼叨叨了半个多小时，话痨到不行。大概就是他和杨萌都觉得那个喷雾是迷药，吓得赶紧走了。在面试那，他等杨萌的时候瞎撒么，又看到了那个喷雾。过了一会儿杨萌出来让他先回去，他就走了。面试当晚，他和杨萌就失联了。这个杨萌欠了很多天房租，当晚房东报了警。
警察审他的时候说，这个所谓的杨萌，不是学生，租房合同上名字也是假的，系统里没有这个长相叫杨萌的人。他是杨萌失踪前，最后一个和她有联系的人。
警察问了他很多问题，把他都问蒙了，一晚上验了血尿，今天一早才放他走。东管吃早点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个破喷雾，哪儿哪儿都有它，肯定不正常，就赶紧跑来了星巴克。
“面试的地方在哪儿？”我问道。
“离刚内星巴克不远，就在诚基大厦里头，是个日租房。”
我一惊。我说你不早说，这车都奔西青开出去八里多地了，明明我们刚走几步就是诚基大厦，可以先去那调查。
“哦。可你刚也没问我啊……”东管茫然地说。
我气结。周冠廷说没事，回来查也一样，让他继续。
“面试的是什么工作你知道吗？”我问。
东管摇头，说不知道。
“什么人给她面试的，你看到了吗？”
“面试的人没看到，但是接待她的是一长头发，梳马尾的男的，还带了个耳环。”
周冠廷又询问了一些细节，车开到了目的地，是几栋入住率不太高的写字楼。一个年轻女孩过来接我们。
女孩和东管聊的热络，解释自己是合伙人，是大学毕业开始创业。周冠廷走在后面小声打电话。下了电梯，周冠廷告诉我，他联系了陈渺，陈渺说天津附近，最近没有喷雾致人昏迷相关案件。
陈渺是周冠廷的高中同学，是个刑警。歇班的时候总来我们社玩，帮了周冠廷挺多忙。
我追上去问那女孩，你们是不是认识刚刚星巴克那个黑围裙服务生？
女孩温婉一笑，那是我男朋友，比我小一届。我们创业挺难的，他当班的时候就给我们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推销。
我们借故离开，和东管说了他的线索是错的。周冠廷决定，去诚基大厦的面试日租房看看。
诚基日租房大多数管理都很混乱，我们要找的这个也不例外。入住信息在面试那天根本是空白，结果一问才知道，多给一百块钱就可以不登记身份证。酒店前台这屋也没有监控视频。
周冠廷让我们去买点吃的垫吧一口，他去想办法调大厦大厅的监控。
“这大哥牛x啊，有法儿能调监控？”东管问。
我说如果你发现钱能干多少事儿，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东管一脸惊讶：“好吧，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也可能是智商。我看你可一点儿也不穷。”我揶揄道。
我和东管一起去不远处的津乐园买了三个面包，三杯奶茶，然后就往停车位走。
过了一会儿周冠廷也来了。回到车上，他边吃边给我们看了一段刚用手机录的监控视频，一个女孩和一男子一前一后，走出大厅，俯拍的监控，面容看不清，但能看到男人是长发，梳着马尾。
东管说：“对！就是这俩人。”
我说是否可以让陈渺姐帮忙查这个人，周冠廷说脸太模糊，够呛。再说她也挺忙，别给她添乱了。
东管问陈渺姐是谁。
我说，廷哥朋友，警察。
大家沉默了。这时候，东管突然一拍脑门：哎，我去过一次杨萌家！咱要不试试？
周冠廷发动了车，问地址。
东管说杨萌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小区叫姚村公寓，但是楼号忘了，不过应该记得怎么走。
东管有的没的和我们逼逼着，不知不觉就开到了姚村公寓。
东管上来就敲错了一户人家，家里养的狗冲着我们呲牙疯叫。后来又带着我们七拐八拐，最后和我们笃定，就是这家，周冠廷怀疑地看着他，他伸手按了门铃。
过了一会，一个睡眼惺忪的姑娘开了门，看了一眼东管，又把门“哐”一声关上了。
“稍等啊！给我五分钟！”
“这回对了！这姐姐我认识，这是杨萌舍友，我们那天见过。”东管兴奋地小声说。
过了一会儿杨萌舍友把门开开了，换上了一条吊带裙，画了妆，嗲嗲地和东管说，哎呀小哥哥，杨萌不在，这次我陪你玩呀。哟，你还带了朋友来呢，快进来。
杨萌舍友一胳膊勾住东管把他拉进屋，胸部紧贴着东管胳膊摩擦着。我们进去后在沙发上坐下，杨萌舍友端过来三杯水，东管笑得合不拢腿，端起来喝，我和周冠廷没动。
杨萌舍友紧贴着东管坐下，对着我和周冠廷说：“大哥，小姐姐，您二位是夫妻吗？”
我说不是。
杨萌舍友说：“哦，但是这样的话多人玩也是要加钱的。”
东管一口水呛得喷了出来，吓得杨萌舍友一抖愣，赶紧给他拍后背。
周冠廷说：您误会了，我们是来问点事。听说杨萌失踪了？
一听说是问事，舍友姑娘语气就平淡了下来：“哦，这样啊。对，她人丢了。我倒不担心，干我们这行，说丢就丢的情况多了去了，说不定是找到了长期饭票或者回老家了呢。”
东管震惊了：“她真不是学生啊？”
舍友也震惊了：“你不知道她是干啥的啊？”
东管说她是干啥的？我微信摇一摇认识的她，她说她是我学妹啊。我们就是当朋友处的。
我犀利地看着东管，东管也有点窘：“姐你别这么看着我，真的！我就来过她这一次，刚进屋，辅导员就给我打电话要给我推荐工作。这年头，工作比姑娘难找多了，我赶紧就跑了……”
这时，周冠廷提议能不能让我们去她卧室里看一看，舍友姑娘说警察也来看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让我们随意看去，就回了自己屋。
“我靠，合着这俩是……？”东管惊讶地说。
“对，你差点泡了个楼凤儿。”周冠廷说。
我们推开另一间卧室门，这是间挺正常的女孩卧室，可能是因为要在这里“接待客户”，东西都收拾得很整齐。
周冠廷打开衣柜翻找着，东管跟过去看，我注意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没关，走过去划了一下鼠标。
电脑一下亮了，竟然也没有密码，页面是浏览器，一个名叫Roman Shower Island的网站，背景全都是大胸动漫少女图像。
我往下划动鼠标，有几个少女头像是可以点开的。
二次元美女点开后是几个GIF图。我随便点开了一个，吓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廷哥，你看！”
（上篇完）
以上文章选自《向心探案日记》，由于字数太多，分为上下两篇。
下篇将于2月13日下午公众号“诚辑思”更新，敬请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