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老师王月娥，是我们学校学生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个老师，成天拉着大长脸。不准我们考试打小抄，不准我们上课趴着桌子睡觉，不准看小说，上课不准交头接耳。

大家都知道，80年代的课堂不比现在，那时候破马张飞，学生普遍长得高高大大，加上青春期，而且还是小地方，农场的一个中学。

每个老师上课都很宽松，唯独化学老师王月娥。我们恨透她了！

王月娥上完课就走，一分钟也不多停留，上课来的时候也不带教案，直接告诉我们，翻开书的第24页，今天讲化学元素周期表……然后噼里啪的地不停，一堂课45分钟没有一句废话，即便课堂剩了几分钟，她也不多说话。

所有老师的课上都有调侃，都有空闲，唯独王月娥的课堂死沉呆板，搞得很紧张。还不准我们趴桌子，再加上化学本身不像语文，本身就很枯燥。简直就是活受罪！

可奇了怪了，我们全班都不爱学化学，化学成绩每回在全年级拿第一名！可王月娥从来没有像别的老师那样表扬过我们。哪怕是一句敷衍的夸奖也没有！

一次。化学课代表钱金花因为化学成绩突出，被选为我们地区比赛，我们学校唯一的参赛代表。回来还拿了个一等奖！

宣布时候，全班鼓掌，然后钱金花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老师，你不想奖励我一下吗！然后，全班起哄。可王月娥却拉着大长脸：你要我奖励一个飞机大炮吗！你一个化学课代表，就不应该考第一嘛！

弄得我们钱金花满脸涨红。最后王月娥直接开始撒泼模式，噼里啪啦地训斥起来：那种比赛卷子我看了，那最后一道大题，以前我没教过你吗！还有脸和我要奖励！以后所有的比赛你都不要参加了！

地区比赛，钱金花考了第一，差点成了钱金花的批斗会！

王月娥在全校出了名的幺蛾子！据说她和丈夫离婚了，性格古古怪怪的，我们背后管她叫幺蛾子！幺蛾子到什么程度！

一次，化学课代表钱金花过生日，课间给大家分蛋糕，那个年代买不起生日蛋糕，就用小蛋糕代替。

即便是这样的小蛋糕，也是我们班级同学凑钱给她买的。正好赶上下节课是王月娥的课，钱金花就上讲台，送给了王月娥一个。

没想到，王月娥板着脸：你一个中学生有什么资格过生日！钱金花一脸的委屈：老师，这是同学们凑钱给我买的！

同学的钱，你也好意思！同学的钱不是钱吗，人家父母种地容易吗！你还有没有个脸！

总之，王月娥吐沫星子喷溅我一脸，各种羞辱，最后直接给钱金花喷哭了！下课，我们找班主任告状，班主任却敷衍我们：你们王老师最近家里事情多，你们多担待……

中考，我们班的化学成绩照第二名超过好多分！我们全校的化学成绩在牡丹江农垦管局排第一！毕业照，班主任邀请王月娥：一会，咱们一起照毕业照！

有什么照的！然后就直接钻进实验室了。据说，校长后来也没有叫动她！这样，我们初中的毕业照，唯独没有我们的化学老师王月娥。

初中毕业25周年聚会，当年教过我们的老师，除了已经去世的，就王月娥没有来。

那天，钱金花喝酒喝多了，我们才知道王月娥是她的亲舅妈！她舅舅以前是个赌徒，当年她舅妈和她舅舅离婚了，还要照顾钱金花的姥姥，也就是王月娥的前婆婆。

王月娥的婆婆也是一个老师，我们中考那几年，王月娥一边给已经离婚的丈夫还赌债，一边照顾她前婆婆。婆婆瘫痪在床好多年了，一直劝王月娥放弃这个家庭：俺家没有资格拖累你！

王月娥眼泪噼里啪啦的：妈，当初要不是嫁给你家，我连个家也没有！

钱金花说，经常看见舅妈和她姥姥抱在一起哭。

钱金花说，她舅妈念大学的时候，唯一的亲妈去世了，结婚后，舅妈和她姥姥特别有感情。

现在回想起来，王月娥老师真是个苦命的人啊！那时候教我们，我们化学获得荣誉奖项无数，她从来没有张贴一张在办公室和班级的墙上。

钱金花说，她舅妈这个性格，挺随她姥姥的。她姥姥以前是小学的第一任校长，去世的时候，谁也没通知。但，还是来了一车的人。

那个年代，淳朴的老师性子都很刚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性子！但，从不把自己困苦的一面暴露给你，生怕影响你的学习。

还记得我们化学最后的一堂课，其他科目老师都是自习，畅想未来，随便唠嗑啥的。唯独王月娥给我们讲课，直到最后打铃的那一刻，还依然吐沫星子满天飞，手还在在黑板上画拉。

打铃下课，她说了几年来第一句废话：我这个人性格不好，这两年你们受苦了！我没能教好你们！然后深深给我们鞠了一躬。

直到毕业，王月娥也没有给我们一丝丝笑容。

可现在看来，一方面可能是，当年她生活的苦难把她压制得太多了，一方面可能是养成了严谨教学的风格。教育不是开玩笑，来不得半点马虎。

钱金花那天还和我们说过这样一件事：她舅妈倘若是在学校得了嘉奖啥的，欢天喜地的和孩子似的，回家拿给她姥姥看。

她姥姥头不抬眼不睁：把我的尿盆拿来！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钱金花经常听姥姥训斥她舅妈：当老师好好教就是你的责任，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可荣耀的！

那个年代，王月娥式的老师一抓一大把！把自己学生不动声色捧上天，毕业周年聚会她从来不来，感觉，她从来没有教过你一样。

向80年代的乡村教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