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题
赵延寿
黄沙风卷半空抛,云重阴山雪满郊。
探水人回移帐就,射雕箭落著弓抄。
鸟逢霜果饥还啄,马渡冰河渴自跑。
占得高原肥草地,夜深生火折林梢。
无论是慷慨豪迈,还是厌战思归,边塞大漠在诗人的笔下大抵脱不掉荒寂苦寒的底色。诗人们无论身处何地,不管是在大漠,还是在中原,人们的习惯思维始终是以中原为中心,以大漠为边地,而边地总是环境恶劣,需要人集中强大的意志力与之抗衡。
把大漠草原当作理所当然的生活中心,只记得一首《敕勒川》,还是小时候母亲教的。“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民歌向来明朗朴素,即便文字如此简洁,照样生动形象地铺展出一幅草原辽阔雄奇、牛羊肥壮的状美画卷。
翻到赵延寿这首失题诗纯粹偶然,却一下子被他的描写打动。他的大漠就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中心,而不是人们为了国家利益的暂居之地。这里的人们逐水而居,游牧打猎,世代如此,习以为常。这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感觉挺好的。
“黄沙风卷半空抛,云重阴山雪满郊”,这样一个黄沙蔽天积雪遍山川的边塞,在许多边塞里都见过,“青海长云暗雪山”,“风头如刀面如割”,“绝域苍茫更何有”,“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但在这里,和下文连在一起,一股雄健生气就从这首句贯注全篇。大漠居民的日常生活便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
水是生命之源,因为游牧,也因为流沙,水源难以固定,大漠人家便逐水而居,有水源的地方,便成为家庭家族的暂居地,移帐傍水,暂时休憩,不过几日,再度重新出发。
说到射雕,最先反映出来的金庸两部武侠小说的句字:《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两书中与雕关系密切的主人公郭靖和杨过都是为国为民的倾世大侠。射雕驭雕,英雄事也。其实古人写英姿勃发,更常以骑射事刻画之。“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曹植拿这样的幽并游侠自比。“猎过黑山犹走马,寒雕射落不回头”,马戴以为这才够得上将军本色。“边头射雕将,走马出中军”,李益更干脆,直接称呼将军射雕将。赵延寿也说人射雕,“射雕箭落著弓抄”,弯弓射箭后,射雕人旋风一般卷过去,用弓把猎物抄起,连马也不必下。所有的自然从容,无非是久居者的惯常行止。久居者,却不是将军,也非戍卒,只是边地生活的寻常百姓。射雕,不过是此间牧民的生计本事,你如在大漠里纵横,人人都能给你露一手。
边民豪健,边地的飞禽走兽的性子也有坚忍的一面。骄滴滴的鸟雀在这里啄霜果能啄得津津有味,口渴的马不会停在冰河前趵蹄嘶鸣地闹腾主人,自己知道要跑得更快一点寻找水源。生命的野性和活力,在环境恶劣的大漠显露得更加清晰。
生存,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生存,这里的人们不得不四处奔波,但辛苦也总会得到补偿,在拚命的付出后,边民的找到了水草丰美之地扎下帐篷,在四野寂静广袤无垠的旷野上,在浓黑如漆星斗满天的深夜,折下树枝点起火堆,所有人围坐在一起,休息、烤食、取暖。为了这样的夜晚,白日里所做的一切艰辛劳累都让人满足而得意,对于明天,也生出了期待。
赵延寿,曾仕后唐,后仕辽,熟悉北方草原生活,从这首诗里可以清楚反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