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仙界的宠儿,集智慧、美貌和柔情于一身。她,降临凡间,代世间佳人承受万般磨难,只愿后世红颜,不再受苦受难。她,出身贫寒,没钱上学,在学馆外偷学,过人的天资,乖巧的脾气,惹老先生爱怜,收她进馆。她,经书诗词,过目不忘,人人称羡。她,幼年丧父,虽容貌秀美绝伦,却不得已嫁给粗鄙农夫。又因身带疟疾病根,婆婆凶恶夫凶悍,让她受尽折磨和苦难。她,在繁重的劳作之际,以白笔在树叶上描绘所见美景,感叹个人的命运,歌咏邻里真情。她的才情逆天,被认为是我国历史上最有天赋、最具才华的女词人;她的命运悲惨,受尽目不识丁的婆家人的冷眼、虐待和欺凌,在一个寒冷的夜晚痛苦地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一 寒雨残灯夜
秋风,没头没脑地在江南大地乱窜着、呼喊着。寒雨,悲悲切切地来自九天,哭泣的泪水滴落不断。苍茫的夜色,把周围的小山、湖泊、村庄,都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潮湿的空气,在秋风的肆虐下越发显得阴冷。那丝丝寒气,充塞在这天地之间。
一声女子低低的叹息,伴随着她沉重的喘气声,还有那想强行压抑却不能抑制的痛苦呻吟声。紧随着一个男子不耐烦翻身的窸窣声,可他不一会就又响起如雷的鼾声。这叹息声、呻吟声、鼾声、一个老妇人梦中发出的恶狠狠阴森森地咒骂声以及风雨声,交织在这江南的寒夜里。一盏油灯,火苗如豆,摇曳在苦雨凄风侵袭下的这间茅屋里。借着昏黄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蜷缩在乱草堆里,披头散发,目光散乱。她双手紧抱在胸前,身体在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挂在枝头被吹得摇摆不停的枯叶。单薄破旧的衣服,包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寒气袭人的秋夜,瑟瑟地抖个不停。在这寒冷的夜里,她头上却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痛苦地呻吟着。她深陷的眼窝,在昏黄暗淡的灯光下偶尔闪烁着明亮的光彩。粗衣破服下,依然可以看见她的肌肤洁白如雪;消瘦的面庞,掩饰不住她俊俏的容颜,虽然此时她已经面色饥黄,失去原有的光泽。
寒风似箭,从这简陋茅房四周无情地射进来,聚集在她身上。残破单薄的衣衫和这一堆乱草,根本无法抵御这侵蚀骨头的寒气,她的牙齿在咯咯直响的打架。颤抖稍歇,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又蓦然睁开。那残存的如豆火苗,在她眼前摇曳。这人间的温暖,只有这眼前的残灯,陪伴着可怜的她。
“已暗忘吹,欲明谁剔?向侬无焰如萤。听土阶寒雨,滴破残更。独自恹恹耿耿,难断处、也忒多情。香膏尽,芳心未冷,且伴双卿。星星。渐微不动,还望你淹煎,有个花生!胜野塘风乱,摇曳渔灯。辛苦秋蛾散后,人已病、病减何曾?相看久,朦胧成睡,睡去还惊。”。
“双卿,”,是谁在这寒夜里低低的呼喊?是你吗?年迈的母亲,我自出嫁后,再也没能见过你的身影,听过你的声音;是你吗?书馆里的老先生,你严肃冷峻的面庞下隐藏着良善和可亲。你夸我是“天上小仙女”,你带我进入诗词奇妙的梦境,让我悲苦不幸的生命拥有了丝丝亮丽,让我在苦难里用文字排遣胸中郁闷、触摸人间真情;是你吗?可爱的邻家的韩茜小妹妹,你的笑意吟吟让我在这冷漠的家庭外感受到人间温情;是你吗?多情而善良的书生,我无力冲破这世俗的罗网,只愿在这万般苦难集于我的一身,让千秋万代佳人不再受疾病折磨、受婆婆丈夫欺凌。
她在朦胧中细听,已没有那呼唤她的声音,只有秋风在围绕着她呜咽,秋雨在屋外哀吟。她的一缕芳魂,在这寒风苦雨中飘离,脱离这久病受尽折磨的美丽躯体,脱离这冷漠而粗鄙的家庭,向仙界飘飞而去。她虽然离去时历经痛苦,脸上却依然安详而恬淡,嘴角隐隐含着丝丝笑意。那如豆的残灯,寂然熄灭在暗夜中,熄灭在寒气充盈的江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