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永不融化的大雪

午睡前还是稀稀落落的大雨点,半个小时后醒来,窗外竟飘着纷纷扬扬的桃花雪了。

这场雪上个星期就在朋友圈出名了,上星期气温回升,有两天温度居然高达20℃,那个时候就不断有朋友提醒大家要居安思危:“棉衣别收起来噢,下星期有雪,暴雪!”

于是大家都忐忑地等着,热切地盼着。毕竟,我们都爱雪啊!雪总是有一种魔力,让人有莫名其妙的好心情。好像一下雪,什么烦心事都烟消云散了。平日里的粗糙和急躁,在飘飘洒洒的雪花的安抚下,都变得温柔和从容起来。

冰天雪地之美

有那么一场白茫茫的大雪,在我的记忆深处,从来不曾融化。

不过奇怪的是,任凭我怎么努力地回忆,就是记不清那是哪一年的冬天,想不起当时下雪时的壮观景象——地上积了那么厚的雪,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膝盖,下雪时一定是鹅毛般大片大片的雪花吧!

我能记得的,是雪停后我突然非常思念他。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心情,越来越浓烈,容不得半刻的迟缓。

于是,不顾家人的劝阻,也不管公交车可能停运(这个风险在脑中闪了一秒),草草扒拉几口早饭,我就朝着30多公里外的目的地出发了。

这30多公里的路程是这样的:先到我家村口的国道上坐公交车去县城,要坐上十多公里,下车后步行两三公里到一个公交车停靠点,坐从县城到他家方向的公交,再坐上十来公里,下车,然后在田间小路上走上三四公里。如果不小心在田间迷了路,土路上的路程就不止三四公里了。

村口的国道上,因为有车辆来往,路面上的积雪已经被压实,很多地方结成了冰,非常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一辆公交车,大概是积雪太厚路太滑停运了。我竟勇敢的迈开脚步,朝县城走去。

路上有不少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纪轻的男性居多,边走边聊着天,相比平时马路上的车来车往,是另一种热闹。热闹归热闹,我一个年轻女孩独自一人走这么长的路,终究有些怕。好在我的运气真是不错,没多久就碰上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看起来大我两三岁,一脸的憨厚老实相。我俩迅速结为同盟,肩并肩一起走。我还清晰记得她的眉眼,以及我们之间的对话:“你一个人吗?”“嗯,你也一个人吗?”“嗯,咱俩一起走吧。”一路上我们都没有打听对方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要去干什么,我们就像相熟已久的伙伴,好像从出门时就相约结伴同行。一路上提醒对方当心路滑,走的累了互相加油鼓气,到分手时,也像还会再见面的老朋友那样说再见。

人生真是奇怪!谁也不知道会踏上什么样的旅程,遇到什么样的旅伴。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伴我同行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祝愿她一切安好。

和她分开后,我走到开往他家方向的公交车停靠点,一边担心着这辆公交是不是也停运了,一边想着等等看总没错。运气真是好的很,等了不大会儿就来了一辆公交车,喜滋滋地上了车,免去了十多公里的辛苦。

可是等下了车,我傻眼了。刚才的路,不管是步行还是乘车,都是在马路上;眼前的路,可都是在田野里。没有人来往的痕迹,没有车经过的痕迹,目之所及,天地白茫茫一片。以前曾经走过一两次的田间小路,现在正和一块块庄稼地一起,藏在厚厚的积雪下面,窃笑着我的鲁莽。除了知道一个大致的方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参照。

怎么办?那时没有手机,也因为冲动没有提前联系。可是已经到了这里,路程已经走了大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开始也许是走在路上吧,虽然一脚踩下去就深深陷了进去,不过落地时脚下的土地还是硬实的。深深浅浅走了一阵子,坏了,我发现自己迷路了,看前方积雪起伏的形状,前面似乎横着一条水沟——路上不应该有水沟,我是从哪里偏离了方向?现在又是朝着什么方向在走?要不要原路返回重新来过?还是呆在原地辨认一下方向?起码要绕开这条水沟吧,看样子还不浅呢!

我独自立在茫茫雪原,无助的四下张望,没有一个人,天上甚至没有一只鸟,除了零星几棵电线杆一样干枯的树,就是雪,到处都是雪白雪白让人迷失方向的雪。更可怕的,田野里的积雪比马路上的更厚,几乎要没过我的大腿。就算原路返回,找到正确的路的可能性也很小,不如干脆就越过这条沟吧。可是再看看面前这条不知深浅的沟,最初的勇敢和坚持一点点碎成了冰渣,我开始感到不安和害怕。

没办法,总要往前走吧。我咬着牙,想找一找从哪里下去比较合适比较安全。但是雪太深了,哪里看起来都一样。试探着向下迈了一步,天哪,竟然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滑到沟底,沟底的雪有齐腰深,一阵恐惧涌上来——我不会掉到沟底爬不出来了吧?所幸的是,沟底有一些秋收时留下的秸秆,沿着秸秆,手脚并用努力了一把,总算爬上了对岸。

我加快步伐,摸索着又走了一阵子,终于接近了村庄,看来应该没有走错,起码没有偏离方向。正要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正要落地,又嗖的提了起来——我听到了狗叫声!我怕狗!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走在不太熟悉的村庄!

跌跌撞撞逃跑似的在雪地上狂奔,还要左右前后的琢磨着到底是不是这个方向。当终于一抬头看到他家的大门,我有点恍惚,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将信将疑自己走了一天的路居然真的到了目的地,突然间又觉得有点委屈。

见到他,我没说一路上的艰辛,他也没有问。年轻时的我们总是天真的以为,我为你做的一切你都知道。很多年以后才明白,你为对方做的很多事情,对方都不明白,甚至根本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我怎么会在那天的傍晚出现在他家门口、我何时出发、又是怎样到达。就算按照常识猜出个大概,也不能切身体会你的体会,感受你的感受。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很多时候只有你自己知道,哪怕是和你朝夕相伴的人,也不能做到透彻的感同身受。有些感悟,注定是属于你自己的。有些孤独,注定是属于一个人的。


没有了年轻时的傻气和热血,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我现在依然喜欢等雪停后在雪地上走一走,不知道是为了纪念什么,或者是忘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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