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觉得人类真幸运,这世间还有大自然的存在,要不然可能我们就不会再有敬畏。
我不明白什么原因,似乎如今打雷的声音小了很多,有时甚至也看不到闪电了。可在早以前那个遥远的山谷里,却总是能看到闪电还有响彻云霄的打雷声。
山谷里的谷子都是在秋天里成熟的。我记得有一个秋天的傍晚,奶奶和我就坐在茅屋前,我们看着山谷里那片金黄色的谷子。
“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奶奶摸着我的头说。
我喜欢看见奶奶脸上的笑,或者说我喜欢看到每一个人脸上的笑,笑代表着一种希望,我始终这样觉得。只要看到一个人笑的时候,总不会有太差的事情发生。
可有时秋天也会下雨,那一年的秋天就下了一场雨,一场可以说是毁天灭地的暴雨。我见过许多暴雨,有时在电视上,然而那是我见过最恐怖的一场暴雨,恐怖到多年以后的我还心有余悸。
原本还是夕阳洒满山谷的天空,突然就黑了下来。
“不好了,像是要下雨了。”奶奶看着黑压压的一边,惊呼道。
“快去喊你二叔去。”接着奶奶又说道。我听了奶奶的话,赶紧跑去地里喊回来了正在干活的二叔他们。
“得赶紧去抢收了。”奶奶看着急匆匆回来的二叔他们说道。
然后他们几个人拿着镰刀就向着山谷跑去。我不止一次见过抢收,所谓抢收就是在大自然的灾害来临之前,提前一步把地里的粮食收了。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幸运。
因为暴雨来得实在太快了,我躲在茅屋里,震耳欲聋的雷声还有暴雨的声音像是要茅屋带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
“奶奶,奶奶。”我害怕得惊呼。也分不清是担心暴雨把奶奶他们也带走,还是担心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暴雨带走。
可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他们弯着腰在山谷里割着已经成熟得差不多的谷子,他们割下来的谷子被捆起堆在山谷里。
那是我见过最让人无望的场景,风吹着他们身上的塑料,雨打在他们身上,像是很快他们就会被吹进谷地边的树林里。可比这些更绝望的是,很快山洪暴发了,暴雨积起来的水流在山上流下来,到山谷处混合起来形成了山洪。
时光摧枯拉朽,那是无形的。可山洪的摧枯拉朽那是肉眼可见的。
很快山洪从山上冲了下去,我再一次惊呼奶奶他们,好在他们在山洪涌到谷地前一刻,跑出了山谷。我不清楚奶奶他们跑的时候,有没有回头去看他们身后的那片谷子。可在远处的我却看得异常真切,从山里涌下来的山洪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谷子,一棵都没有留下来。
从山上冲下来的泥土,还有一些枯木横七竖八地堆积在那片狭小的山谷里,从我站的地方看过去,那里已经堆积起来很厚一层泥,已经看不到哪怕一棵还矗立在大地上的谷子。
不久之后,我才看到奶奶他们从山谷那边走了回来,风雨交加,胡乱地打在他们身上,他们披着的塑料早已经失去了它应该有的用处,已经全部湿透。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呢,老天要让我遭这种罪。”回到茅屋后,奶奶坐在茅屋里,看着眼前的暴雨,看着那片几乎已经被泥石流填满的谷子地。
二叔他们坐在奶奶身边,也看着那片山谷里的谷子地,沉默不语。
“这雨不知道何时能停。”二叔喃喃自语,暴雨一直持续着,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山脚下就是南汀河,河的对岸就是很高的山峰,山峰间有无数的沟壑,从我们在的地方看过去,河对岸的沟壑里也是无数的洪水,甚至能听到轰隆隆的声音,那些沟壑里有巨大的石头被暴雨冲着滚下了山峰。
我说不好那种感觉,就如同山峰之巅的天空中有无数的泥流滚滚而下,沟壑里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最后那些树木或者是巨大的石头,再发出巨大的声响砸进了南汀河里。
“这说不定会砸死大鱼,雨停了可以去捡鱼。”四叔不知道是乐观,还是想安慰奶奶,说的话让我一下子高兴起来。
我很喜欢看别人拿鱼,哪怕不参与就站在边上,我也能看一天。
“吃的都没有了,还想着拿鱼。”奶奶骂了一句。
“我们可以吃鱼嘛。”四叔显然兴奋起来,嘴像是在南瓜上画的一个弧形。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我也要去。”我没有忍住,看着他又看了看南汀河。此时的南汀河开始发大水,像是要把我们两座大山之间的沟壑都填平。
“别听那傻子的,不淹死他。”二叔脑袋都没有转一下,点了一只烟。
“雨总会停的。”四叔却不生气。可雨却没有停,反而更大了。如今再回想起来好在那天的暴雨并没有夹杂着狂风,要不然那几间花了奶奶他们很大力气盖起来的茅屋,可能就得在那天散架了。
也好在当初盖茅屋的地点选得好,没有盖在山谷里,要不然此刻也不堪设想。
然后夜幕就在二叔忽明忽暗的烟火中逐渐暗了下来,之后奶奶再没有说一句话,她转身回屋里在那个用石头砌起来的火堆上,开始烧火做饭。那是住在山里那么久的时间里,我唯一没有听到鸟在傍晚鸣叫的一晚,虽然很多时候也会下雨,可总会有许多鸟在雨里惊叫,可那晚没有,连蛐蛐的叫声都淹没在了那些山洪之下。然后在暴雨声中我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