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血脉觉醒
风卷着灰烬在坡上打转,巴图呼吸粗重,靠在他肩头的人影微微颤抖。他的手一直没松开火把,指节发白。远处主峰死寂,那两只幼狼还躲在裂缝里,没出来。
宝力刀动了动,想站起来。巴图按住他肩膀:“别硬撑。”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烟尘深处。那里有动静,极轻的爬行声,混着湿热的喘息。一只幼狼从塌方的碎石堆里钻了出来,浑身沾满泥灰,后腿拖在地上,走一步抖一下。它爬到宝力刀脚边,鼻子贴着他小腿的伤口,开始舔。
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滴在狼毛上。第一滴落下时,狼身轻轻一颤。第二滴下去,那片染血的毛突然泛出一点金光,像晨光照在铜片上。幼狼停住,抬起头,眼珠不再是黑的,变成了浅金色。
四周静得可怕。
接着,一声低吼从北坡传来。不是哀鸣,也不是警告,像是某种回应。灰影一闪,另一只幸存的幼狼从岩缝跃出,落地时前腿弯曲,伏了下来。第三只从东沟绕过来,走到半路就跪下了,爪子抠进土里。
然后是成片的脚步声。
狼群从荒坡、山脊、枯林里走出来,一只接一只,全都盯着宝力刀脚下那只受伤的幼狼。它们站成半圆,距离百步,不再靠近,但也没有退缩。每双眼睛都亮了起来,由暗转金,像是被同一盏灯点亮。
宝力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还在流,顺着指尖滴落。他慢慢蹲下,用掌心接住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然后按在地上。泥土吸了血,颜色变深,但他手指划过的地方,竟留下一道微亮的痕迹,弯弯曲曲,像某种旧时记号。
他张嘴,发出一个音。不是人话,也不是狼叫,低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所有狼同时垂首。
最老的那只灰狼走上前。它背上有一道旧疤,从肩一直延伸到腰。它走到宝力刀面前,忽然前膝一弯,整个身体趴了下去,鼻尖触地,尾巴平伸——这是狼群中只有对首领才会做的礼。
宝力刀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的瞳孔变了。不再是褐色,也不是黑色,而是像熔化的琥珀,透着光。
巴图猛地站起身,火把插进土里,手摸到了腰间的短刀。他盯着儿子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就在这时,沟底传来马达声。
两辆改装越野车冲上北坡,轮胎碾过焦土,溅起一片灰。车灯刺眼,直直照向牧场中央。车门打开,四个穿迷彩服的人跳下来,手里端着枪。其中一人肩上扛着捕兽网发射器,另一个提着铁笼,笼门开着。
“就是那孩子!”有人喊,“活捉!别伤脸!”
他们分作两路包抄上来,脚步很快,枪口始终对着宝力刀。巴图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抽出短刀,横在胸前。
“你们不该回来。”巴图说。
对方没人答话。领头的男人举起枪,瞄准宝力刀的腿:“打断他一条腿也行,只要脑子没事。”
枪声响起。
巴图整个人扑过去,把宝力刀撞开。子弹擦过他的左肩,布料撕裂,血喷出来。他踉跄几步,单膝跪地,手里的刀掉在旁边。
宝力刀跪在地上,扶住父亲。巴图脸色发青,咬着牙不叫,一只手还在往前够刀。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草上。
“爸……”宝力刀声音发抖。
巴图抬头看他,想笑,嘴角刚动,一口血涌上来。
宝力刀伸手去捂他伤口,手上全是温的。他低头看着那摊血,又抬头望向对面举枪的人。他的呼吸变了,越来越深,胸口起伏剧烈,喉咙里开始发出一种震动声,像是风穿过山洞。
领头的男人皱眉:“这小子怎么了?”
没人回答。连枪都举得不太稳了。
宝力刀缓缓站起,把巴图轻轻放倒。他转身面向盗猎者,双手垂在身侧,指甲掐进了掌心。那声音越来越大,从喉咙扩散到胸腔,最后变成一声长啸。
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整座山谷震了一下。北坡顶上的积雪簌簌抖动,冰层发出裂响。雄鹰从高空俯冲而下,翅膀扇动气流,直扑持枪那人面门。那人本能地抬手遮挡,枪口偏了方向。
另外三人急忙调转火力。可就在他们扣动扳机前,地面猛地一晃。
三只幼狼同时跃起,扑向最近的两人。一只咬住小腿,另一只撞翻铁笼,第三只直接扑脸。混乱中,老灰狼带着整个狼群冲了下来,速度快得看不清影子。
宝力刀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啸声没停,反而更响。头顶冰川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大地在回应。山顶的雪开始滑动,先是细碎的一缕,接着是整片雪壳脱离岩壁,向下倾泻。
盗猎者终于慌了。
“快撤!”有人喊。
他们扔下装备往车边跑。可雪来得比人快。第一波雪浪砸下来时,一辆车当场被埋了一半。第二波接踵而至,把剩下的人吞了进去。引擎还在响,车灯闪了几下,就被压灭了。
雪崩止住后,只剩半截车顶露在外面,像块石头插在白色斜坡上。
风重新刮起来,带着冷气和雪沫。
宝力刀慢慢蹲下,把巴图抱进怀里。他身上都是血,分不清哪是自己的,哪是父亲的。他低头靠着巴图的肩膀,声音轻得像自语:“爸爸,我是狼王的孩子。”
巴图的手动了动,指尖碰到他的后颈。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山脊。那边的雪还在微微晃动,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正要醒来。他抱着父亲,一步步往高处走,脚印深深浅浅,踩进新雪里。
一只灰狼跟上来,走在左侧。雄鹰盘旋在头顶,翅膀展开,遮住半边天。
他走到坡顶,停下。下方草原空旷,风掠过草尖,发出沙沙声。
他把巴图轻轻放在避风处,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然后站直身体,望着雪线之上。
那里,一道黑影正从岩缝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