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午默写《草原》第一自然段,总共不过百十字,他却少了三分之一。
“默完了吗?”我指着本子问。
他直直地看着我,爽利地答:“默完了!”
“真的?”
“真的!”他依旧直直地盯着我,眼里的光像正午的日头般刚烈。
我摁住蹿升的火气,一字一顿压低了声音:“打开课本,一行一行地对照!”
他眼里的光瞬间熄了,忽地垂下了脑袋,不再言语。
(二)
下午,延迟放学排队时,一同学从乱哄哄的人群里挤到我跟前,举着被咬了一口的大红苹果,哭丧着脸急火火地叫:“老师老师,董熠凯咬我的苹果……”
这苹果是下午班会课上,班主任老师奖励给近来表现优异者的礼物,纵使他们已是高年级,但面对老师送出的礼物依然奉若珍宝。
看着这个委屈得快要流出眼泪的小男孩儿,还有他手里依旧在举着的留着新鲜牙印,滋着鲜亮汁水的大红苹果,我气得牙痒痒:“叫他过来!”
不一会儿,他就被几个小孩从人群里推了出来,缩着身子,大脑袋垂挂在胸前。
“为啥咬人家的苹果?”
他紧闭了嘴,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沉默着。
“为什么?”
他稍抬一下头,怯怯地瞧了我一眼,又赶紧垂下了,依旧一声不吭。
“明天,赔人家两个苹果!想吃,自己挣!”
我直直地盯着他,从痒得发疼的牙缝里挤出这两句话,便转身走开了。
对于他,我真真的体会到了啥叫“恨铁不成钢”,所有的聪明都用来耍:让干的一样儿都不好好干,不让干的样样都干得好!平时,别说礼物奖励就是一个表扬也很难落到他头上。
(三)
变化,始于那个周四下午的作文课……
那天写六上第五单元习作,他坐在第一组靠墙的临窗位置。
我讲的时候,没注意也不记得他有没有认真听,但当其它同学都在埋头苦写,他举起的手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老师,题目可以是两个字吗?”
“当然可以!”我赶快应允,有个预感,这次他要认真干了……
果不其然,这个问题过后,他的头便再也没有抬起过,脸憋得红通通的。
“今天,董熠凯必定是黑马,写作高手们要注意了,你们要迎来最强劲的对手了!”
我走到他跟前,看着奋笔疾书的他,故意提高了嗓门,他紧憋的脸更红了。
五十分钟后,交完作文的他,径直跑到我跟前:“老师,我这次写了四页哩!”他一脸灿烂,闪烁着两眼的小星星。
读完他的《美画》,那种激动、震撼和欢喜揉搓在一起的复杂情愫,排山倒海地来,我久久地坐着、坐着,去迎接心底里汹涌的浪潮。
浪潮过后,是一个新的他,清清楚楚地站在我的心里,带着爷爷用粗条竹子做的弓,给我讲述他射猪的爆笑经历,讲着讲着,他那从前直直的如烈日般刚硬的眼,竟渐渐柔和,慢慢湿润起来……
从家里挑了一个最大的苹果送给他,表达我无以言表的赞赏;
把他的《美画》发到班级群,让所有同学和家长们都来看看这个崭新的他;
把他的故事讲给很多老师听,让每一个老师去相信小小生命所潜藏着的无限可能。
后来,又读到了他的《喜》,是表扬他的那天延时课写成的。
更加坚信:
每个孩子心里都有一个大大的宇宙;
每个孩子心底里都有做个好孩子的愿望;
每个孩子都需要成人不仅仅是眼睛更是心灵的看见。
谢谢他教会我这些,谢谢他让我更加坚定地相信我的相信!
他叫董熠凯,是个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