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又醉了,是被大强和小奇送回来的。兵醉得一滩糊涂,大强那么有力气,背着他上楼还是很吃力,小奇便帮他,两只手托着兵的两胯。
门敲开了。阿诺刚睡下不久。她开了内衣店,时值年根儿,店里很红火,一天下来,她累的腰酸背疼。
阿诺见兵醉成这样,先是蹙眉,然后瞪眼,随即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她想拒绝他进门,就让他在门口躺一晚上。可是,她又不忍心,这么冷的天。再说,对着大强和小奇。她实在是做不出来。
幸好,他们是一直分居的,便把兵放在了他自己的屋子。阿诺和他分居,不是感情出了问题,是阿诺的习惯,她听不得他每晚的鼾声,加之兵常喝醉酒,她不能闻他那满嘴酒气。
大强和小奇向阿诺交待了两句,就走了。刚走,就听见兵哇哇地吐。兵连挪一下都没有,将秽物全吐到床上了。床单是阿诺刚给他洗过的,浅色的底面上是红蓝绿相间的方格。此时,已经是五颜六色了。
阿诺费力地将他翻转身,然后用毛巾将秽物抹拉到脸盆里。哗啦啦,秽物飞溅出声响 ,散发出更加难闻的气味。阿诺不敢正眼观看这些被酒搅和了的、还没有消化的肉和菜。她别转头,向一旁歪着身子。即便如此,她还是一阵阵地反胃,哇哇地想吐。她的眼泪更加地密集了。
阿兵啊,我对你无语了,我讨厌死你了,我一会儿不想看见你。
阿诺边擦着床单,边这样想。
兵吐完之后,翻了下身,就呼呼大睡了,他的鼾声竟如雷一般地响。
阿诺给他脱掉鞋子,然后又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攃着的时候,她好几次想发作,她想发狠地拧他的脸,拧他的鼻子,把他的鼻子拧歪。
她下不了手,她连吵嚷一句都不会。结婚十几年了,她没学会吵架;他一次次地喝醉酒,她一次次地哭,但都没有吵出来。
她天生不会吵架,再着急、生气,也不会发泄出来。何况女儿已经长大,她一次不想在女儿面前和他吵架。
现在,就要过年了,她更不想惹出事。
“冷,冷,我冷!”兵喊着。
阿诺赶紧给他加一床被子,是结婚时做的,被罩绣着凤凰。她把他捂得严严实实。
“冷,冷,我冷!”兵仍然喊冷。
阿诺又抱过来一床被子,是粗布做的,是阿诺在娘家织的布。她给他盖在身上。
兵不再喊话,好像不冷了。阿诺在他的床边挡了两把椅子,防他从上滚下来。然后,关上门,回自己的屋了。
她坐在床沿上,静静地坐着,眼泪却扑哒哒下来了,流成了一条线,打湿了身上的羊毛衫,连胸前那朵鲜艳的玫瑰也在流泪。
她越哭越伤心,先是啜泣,后来哭出了声。
她躺在床上,还是哭,将枕巾哭湿了,枕头也洇湿了。后来,她的眼泡红肿起来。
她想发作一次,她不能再忍受下去,这样的忍,就是在生闷气,能憋出毛病来。
她从床上起来,推开了他的门,她想一把扯醒他,与他理论一番,与他吵闹一番。可是,当她看到他盖着的被子掉到地上了,她慌忙掂起来,重新搭在了他身上。
她退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再次地啜泣起来,再次地哭出了声。并且,比刚才哭的更厉害了。
她不是不知道,喝酒的人很难忌酒,需要很大的毅力,可是像兵这样的见酒必醉,还是不多见的。她多次地给他讲道理,但是从来没有起过作用。
不行就离婚吧!她狠心地想。离婚后,就不用操他喝酒的心了,也就看不到他那肮脏样子了。
离婚之后,就不再嫁人了,独身过下半辈子。她想,即使离婚了也不孤单,她有女儿,十几岁的大姑娘了。
她想好了,天一亮就去宾馆,她要好好睡一觉,也是为躲他。门店也不开了,提前给自己放假。
又听见了兵的喊声。
她慌忙起来,来到了兵的屋。兵要喝水,要阿诺给他倒水。
阿诺给他倒了水,兵几口就喝光了,然后又要她倒,阿诺便又给他递过去一杯。
兵看见了阿诺哭红的眼睛,那眼泡像个红灯笼。兵已清醒了不少。
“放心老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如果再喝,我是孙子!”
阿诺第一次说出脏话:“狗改不了吃屎!”
兵不吭声了,倒头又睡去,一会又起鼾声。
天快亮了,阿诺不想睡了。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个集日,要不,开门再卖两个小时的货?到了中午,关门睡觉。
去宾馆睡吗?那可就白卖一天的内衣了。还是去兵的姐姐家吧,离这里也不远。正好让姐姐知道兵的醉酒,然后管管他。
刚出门,便觉年味越来越浓了,街上的年货琳琅满目。今天她还得买剪纸,还要找人写两副对联。兵醉了,红灯笼也要由她来挂。晚上,还要把肉炖好。唉,年后再考虑离婚的事吧。
她就这么决定了。她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