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认识我,可我斗智斗勇了三年,仍然不认识它。
老徐作为初中数学老师,自然是特别关心我的。他有一根圆规,虽然被岁月磨平了棱角,被把玩出了包浆,但仍旧可以被他发挥出150%的威力。
老徐很少打人,因为他不怒自威,没有哪个调皮鬼敢和他叫板。
Jane效仿他,借了圆规过来,先比划一下,再横着用圆规身子打我们手心。只听的“啪啪”响,我们却是挨在皮上,肉不疼。老徐不比划,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把圆规举起来,很自然很平稳的放下去。声音很低,皮也不疼。但不过几秒,疼痛的感觉就会从肉里向外扩散,仿佛我们是被他浑厚的内力所伤。
一头黑发,夹杂着几根银丝,鹅蛋脸,微微凹陷的眼窝,目光炯炯如岩下电,因为抽烟导致的满嘴黄牙。他的话不多,总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偶尔笑的时候眼角会有很深的皱纹。
至于穿着,平时不像老江西装革履,只是爱穿一双运动鞋。由于上了年纪腿脚不便,走起路来不快,但是平稳。
有一个冬天,毫无征兆的,他穿了一件儿子买的崭新黑色风衣来上课,气质爆棚,引起了班上女生的尖叫。就连老江也夸他玉树临风,自己是望尘莫及。而他面对众人的夸奖,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的年纪确实大了一点,因为那时他的儿子已经大三了。在漫长的教书生涯中,他当过很多届的班主任,带的几乎全是精英班级,“特级教师”的职称当之无愧。尽管位高权重,他却从不摆架子,上课写黑板偶尔出错后,被我们提醒了也乐意改正。
我说过,我数学一直是很差的。到初三的时候,自己觉得慌了,也开始认真的去学。可能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吧,有一次评讲试卷,他讲解一道几何题时用了比较复杂的方法,课间休息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去给他说了自己的见解。他重新一分析,正确,立刻告知班上,声明这是我发现的,顺便表扬了我。让我受宠若惊。
感觉他并没有因为我数学水平不好而对我的想法不以为然。这让我十分佩服。
后来中考的时候,我的数学考了自己史上最高分,没有拖我后腿,把我和他都高兴坏了。感觉那天他的笑容是最舒畅的。
我们看望了老江,就去看望他。他正在办公室里坐着抽烟,看见一堆脑袋从门口伸进来,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才两年不见,头发就花白了更多,皱纹也变深了,眼神仍旧锐利,却有些黯淡无光了。透过窗户的夕阳照在他身上,把他和他桌上的一些东西都染上一层金辉,在墙上拉出一个短短的影子。
一瞬间让人觉得难过。
我们人多,办公室小,显得有点挤。大家奉上礼物,把他围在中心。他只认出了班长和科代表,然后很自然的说,“我老了,像函数的减区间,开始走下坡路了。记性不好,请你们自报家门,多多见谅。”
大家都心领神会。轮到我时,我很熟练的抽出那圆规,摆出打手心的姿势。“是你——其实挺聪明的孩子,就是怕困难,中考120对吧。”他笑着点了点头,知道是我了,可惜仍旧是叫不出名字来。
“是我是我。”我连忙低下头答应,不敢多说话,怕眼泪掉出来被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