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赞歌·玩家】

  罗德岛。

  

  B104号宿舍。

  

  这个房间尘封许久,四处都散发着难闻的霉味。

  

  几个大号纸箱被人随意摆放在房间角落,锈蚀的金属货架上蛛网遍布,剩余的几张木制桌椅被虫蛀空,黑色的毛绒地毯上落满灰尘。抬头望去,几盏老旧的吊灯正摇晃着,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墙壁上挂着几个黑框相框,相片被厚厚的积灰盖住。几盆长期无人打理的绿植摆在墙角里,它们的花叶早已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在房间的正中央位置,摆着一张巨大的气垫床。

  

  这是当初打折促销时买下来的的便宜货,干员们大多是娇嫩的女孩子,以「睡这种床会失眠」的借口拒绝使用,逼得他只能再掏钱买上几套做工精致的软床。

  

  到最后,这张无人问津的床就成了他的专属用品。

  

  哦……

  

  解释一下。

  

  他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

  

  那时候干员们总是开玩笑,说他就是个恶心的死宅,但其实大家并不讨厌他。

  

  虽然他有时候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惹人生气,比如凌晨四点挨个敲大家的房门查铺。可干员们也都知道,他只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是想用自己的笨办法和大家交流,让大家开心起来。

  

  他曾和很多人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们一起在战斗中成长,在食堂里争抢好吃的饭菜,在视频放映室里看着作战记录打瞌睡,在宿舍里半夜泡面,在海边穿泳衣嘻笑着追赶打闹……

  

  然后,

  

  因为某些缘故,

  

  他离开了一段时间。

  

  ……

  

  对了,

  

  正如每个干员都有自己的代号,

  

  他也有。

  

  他的代号叫做……

  

  博士。

  

  ……

  

  “果然没有人打扫啊。”

  

  少女轻轻擦拭着相框上的灰尘。

  

  说出来的话语似是在感叹,又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图像重新清晰起来,上面是全身裹得死紧的青年和干员们的合影。

  

  一年前,

  

  那人离开了。

  

  没有告别,也没有人知道去向。

  

  只是穿着那身常穿的衣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走出了基地,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开始,

  

  大家还以为这又是一次恶劣的玩笑。

  

  一周过后,

  

  他仍旧没有出现,所有人这才慌了神,都发疯似地寻找起来。

  

  罗德岛的员工开始更活跃地进入危险地带;龙门的警局四处张贴着寻人启事;维多利亚的黑帮整日在街头奔走询问;企鹅物流的员工在世界各地来回巡转;乌萨斯的废校区里重新召开了学生会;甚至连南极冰川上的企鹅们都试着在深海里探寻着某人的身影……

  

  唯独她留在了这里。

  

  因为这里有太多他们回忆的碎片。

  

  她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就穿得漂漂亮亮地,在这个基地里闲逛。仿佛这样,她就能感受到,那个男人还是和从前一样,牵着她的小手,在四处行走观望。

  

  呵……

  

  虽然大家总是被他的各种幼稚行为给惹生气,虽然他总是会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可大家都知道,他只是想引起她们的注意,只是想用自己的笨办法让她们都开心起来。

  

  罗德岛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真的很好。

  

  但前提是有他的存在。

  

  ……

  

  她放下相框,

  

  沉默片刻,

  

  躺在了那张打着补丁的气垫床上。

  

  其实真正想念着某人的时候,并不一定会经常提起他,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让你都会联想到他的身影。

  

  嗒——

  

  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抓起床角处的那个物件,举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盒香烟,

  

  是龙门市的特产烟草。

  

  那时候大家正在龙门市旅游,某人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摸摸地走进了一家小店,不到几分钟又出来了。大家问他买了什么东西,他也支支吾吾地不说,只是拙劣地转移着话题。

  

  直到某位曾经干过警察的女士搜出了这包东西。

  

  当时自己满脸惊讶的责问他为什么要抽烟,并对他进行了长达30分钟的「吸烟有害健康」主题思想教育。

  

  他也诚恳地道了歉,承认了错误。

  

  但就是不交出那包烟。

  

  自己后来又偷偷跑去找白发阿姨告了他的黑状。

  

  他就又被吊起来打了一顿,并由阿姨对他进行了长达3小时的「吸烟害人害己」主题思想教育。

  

  可他还是没有交出那包烟。

  

  最后喀兰之主提出了一个建议,勒令他在大家面前绝对不准抽烟,也不能让任何人闻到他身上有烟味。

  

  呵呵,

  

  真不愧是希瓦艾什家族的现任族长啊,

  

  生意谈得这么熟练。

  

  ……

  

  少女伸手捂住了眼睛。

  

  至于另一只攥着烟盒的手,正在逐渐用力握紧。

  

  “别开玩笑啊……”

  

  “真的很令人讨厌……”

  

  “你明明跟大家都签了合同的……”

  

  是的,

  

  那份合同上的条款公平公正,没有任何隐藏的过分规则,干员的待遇都被提到了最高,导致罗德岛资金周转状况一直标红,也导致他自己只能在大半夜偷偷泡面吃。

  

  不过当他离开后,很多没有归属感的人也逐渐离开了。

  

  现在的罗德岛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

  

  突然,

  

  她猛地坐了起来,被盖住的右眸里赤光闪耀。

  

  黑红色的能量如电流般在手臂跃动,少女身上逐渐散发出一股象征着死亡的不详气息。

  

  又一次失控了,

  

  而且要比前几次来得更加凶猛。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少女的能力有了质的进步。

  

  但对于感染者而言,源石技艺的提升,也象征着自己在向深渊迈近。

  

  尤其是最近。

  

  她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里的魔力了。

  

  这股死气在呼唤着、渴求着、咆哮着、催促着她:

  

  【必须戴上王冠!】

  

  “不行……”

  

  “得收回去……”

  

  “一定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少女紧咬嘴唇,努力控制住身体。

  

  像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急促的喘息声愈发粗重。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流过精致的脸颊和颈边,在外套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恐怖的魔力汹涌注入手臂,与指环封印的魔力合二为一,瞬间将周围的生命力压制到了极限,虚空中汇聚着大量的死亡气息,逐渐在少女手中凝结成一柄「剑」的模样。

  

  阴风呼啸,刺骨冰寒。

  

  似乎整个房间都被黑红色的魔力所笼罩。

  

  “全神贯注……”

  

  白皙修长的手臂逐渐开裂,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她的皮肤在被高温灼伤的同时,也受到了那股死亡能量的侵蚀,看起来十分惨烈。

  

  无形的魔力在身体周围刻画出菱形的法阵,土石构筑的王座正从地面悄然升起。

  

  “我不会辜负大家……”

  

  少女褐色的长发在空气中飞舞飘散,不断有更多的细碎结晶从她体表生长出来。

  

  一道王冠的虚影,

  

  渐渐在头顶上方的位置凝实。

  

  “我要……”

  

  她闭上眼,发出嘶哑的怒吼声。

  

  “等他回来啊!!!”

  

  ……

  

  “傻子。”

  

  一道平和的男声从她背后响起。

  

  她猛地回头看去,朦胧中似乎有一道漆黑的身影悄然浮现。

  

  “小驴……”

  

  “咳咳……阿米娅……”

  

  “这么久了还是没能长大啊。”

  

  来人走到她身后。

  

  “现在你也应该已经满16岁了吧,生日快乐。”

  

  “还有……”

  

  他犹豫片刻,将她拥入怀中。

  

  “好久不见……”

  

  那股魔力像是遇见天敌一般迅速收敛,有部分来不及回到主人身体中,便在接触到这个男人时瞬间消散,还原成最基本的空气粒子。

  

  少女瞪大了眼睛。

  

  来人摘下了厚重的防护兜帽和黑色的面具,露出了清瘦且平凡的脸。

  

  他半长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满眼血丝配着浓浓的黑眼圈,下颚的胡茬久未打理,皮肤苍白到有些病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然后,

  

  他露出一个少女十分熟悉的笑容。


        “你这种「什么事都憋着不说出来」的不良习惯什么时候能够改得掉啊?看你这个样子,我也走得不安心,最后我爸妈也看不下去,只能把我又送回来了。”

  

  啪——

  

  那盒烟从少女的手中滑落。

  

  “你……”

  

  “嗯,我回来了。”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轻声说道。

  

  ……

  

  昨天,

  

  他久违地跟父母谈了一次心。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就像看一场电影或者看一本小说,都是休闲娱乐的方式。”

  

  “我们在工作中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不顺意的事情,选择一种合适的娱乐去缓解自己心里的苦闷是很好的方法,那又为什么不能是游戏呢?”

  

  “无非幼不幼稚,这都只是别人的看法。”

  

  “因为喜欢所以才去做,因为想做所以才能做好,我不会因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或者惭愧。”

  

  “也希望……”

  

  “你们能试着理解我一下。”

  

  这次他毫不退缩地和父母对视着:“拜托了。”

  

  ……

  

  不知何时,

  

  门早已被打开。

  

  穿着黄色外套的白发女人默默地站在门外,看向屋里紧紧拥抱着彼此的二人。

  

  她脸上是一片云淡风轻的表情。

  

  但不断握紧又松开的拳头却很好地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啊……”

  

  “你终于回来了。”

  

  她轻声道。

  

  ……

  

  “博士。”

  

  “能再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今后我们同行的路还很长。”

  

  “所以……”

  

  “请您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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