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笔记(2019.05.10)
第一
我曾参加过许多全国性的会议,出席者胸前都要戴贴着照片儿的证牌的,我偶然一次往一位已经是70多岁的老太太的证牌上看了一眼,看到的照片是四五十年前的她,于是留心,竟发现所有的老太太们的照片没一张是现时的。照片当然是自己提供的,老太太们都是名人,年轻时又都是美人,不愿意退出美的舞台是可以理解的,但已经鸡皮鹤首了还戴二三十岁的照片,这实在也太奉承自己了。
奉承是要得法的,会奉承的人都是语言大师。见秃头说聪明绝顶,坏一只眼是一目了然。某人长相像一个名人,要奉承,说你真像某某,不如说某某真像你,工会的主席姓王,王姓好啊,正写倒写都是王……有人奉承就不得法,人总是要死的,你总不能祝寿时说,哎呀,离死又近了一年。领导去基层,可以说你亲自去考察呀,领导上厕所怎么也不该说你亲自去尿呀!我害病住个院,有人来探视,说:听说你病了,我好难过,路上心里想,自古才子命短……他虽然称我是才子,可我正怕死,他说命短,我怎么高兴?有一度关于我的谣言颇多,甚至有了我的桃色新闻,一个人来安慰我,说:你那些事儿我听说了,真让我生气!名人嘛,有几个女人是应该的嘛,你千万不要往心上去!他这不是肯定了我的桃色新闻?!
——贾平凹《说奉承》
半井简评:说得倒也都是真话。
第二
我因为1979年才从乡下山沟里回到北京,忙于生计,无暇他顾,所以对1976年后的伤痕文学不熟悉。有一天在朋友处翻捡旧杂志,我从小就好像总在翻旧书页,忽然翻到1980年一本杂志上的《受戒》,看后感觉如玉,心想这姓汪的好像是个坐飞船出去又回来的早年兄弟,不然怎么会只有世俗之眼,而没有“工农兵”气?
《受戒》没有得到什么评论是正常的,它是个“怪物”。
——阿城《闲话闲说》
半井简评:听看阿城读书也有趣。
第三
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当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却叫“当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为
他确确实实干的是当家的职务。他屋里摆的是一张帐桌,桌子上放的是帐簿和算盘。帐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经帐,一本是租帐,一本是债帐。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钱,——要不,当和尚干什么?
——汪曾祺《受戒》
半井简评:“要不,当和尚干什么”,妙极。怪不得阿城看得开心。
第四
读图
我的学生写:……不过要还给我,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那本书……
实在可爱。只是这种真诚到了成年人社会就不多了,即使有怕也会被视为“小气”。
我小时候就曾被叫“小气鬼”,长大了还是小气,穷惯了。有一回,朋友跟我说正版阿根廷球衣好,我小里小气地跟人家说:我可以送你一套盗版的……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工作很多年,手头也不算太紧,但是穷酸气加上这点孩子气的“真实”还是让我说出了这种穷鬼话。
不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