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用毕,在租来的房间中沉默了一个小时,不知究竟做了什么事,还是决定下去走走。
准备锁门时,两只猫把头凑到门缝,好像在问我要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所以去了一个不常光顾的便利店,买了一包小众的中原烟。和方言口音的老板闲扯两句,双方都没明白聊天的内容,但比坐在收银台里刷手机要真实一些,所以老板憨厚地咧出来一个笑容,我也做同样回应,两个人心满意足的分开。
这样的天气很好,小区的窄路没有夜灯,更好。我是这样行走在黑暗里,点起来一根烟,风里的烟头忽明忽灭,剩下的光来源于各种形态的窗户。这烟是短枝,三两下就被夜风抽了个精光,晚饭时分的万家烟火好像满足不了这个乍暖还寒的空气,贪心地、轻快地在这处人间游荡。
当我走到大路上,才发觉油菜花田已经挤满了路边的空地,义乌港的广告牌远远地亮着,半边夜空被大地晒成紫红色,往上是七零八落的星星,远没有这片花田热闹。昏黄的路灯把油菜花照成橙色,叶子成了黑白,并不美观,倒是还有热烈的氛围可以欣赏。我决定就沿这路走了。
晚上这里可以临时停车,又靠近客运中心和外贸仓库,一条条大车像瞌睡的狗卧在路边。客车安安静静,等着第二天的旅程;货车的驾驶室亮着灯,司机在里面校对单据,奋笔疾书;半挂车旁往往有夫妻俩,生火做饭,洗漱聊天。犹有往来不止的人和车辆,出发或者到达,热乎乎地奔走,带起的风中,有无数的油菜花摇头晃脑。
这些人生活在路上,给人的感觉是生活在家里。
今天不想去植物园,所以在路口拐回小区。小区的一楼多是仓库和工坊,义乌是这样的,贸易和物流渗透在每一个角落。你说它不浪漫吧,的确枯燥,一批批货物装进纸箱,一个个纸箱又放进车厢,进了各种仓库,又周折到集装箱里,于是全世界就这样知道了这个小地方;你说浪漫吧,倒也浪漫,随风掉进耳朵眼的只言片语,不用听全,也能知道在聊些什么,仿佛大家没有隔阂,坦坦荡荡在一样的路上走。
至少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过得甘甜苦涩,各有体会。小区入户的门旁,往往另有一个小门,这是地下室的入口,有着窄窄的深深的台阶。每栋楼都有这样的位置,且全部亮着灯。这些都是工坊或者小仓库,做些小商品的打包生意。斜斜的楼梯被分为两半,左边是一个加装的传送带,用以货物的上下;右边保持原样,供人行走。这么窄的楼梯,被分区后,人能走的地方就很有限了,一切以保障货物高效进出为主。这样的设计我在其他地方没有见过,很有球场上“人球分过”的意思。
这个点走在小区中,常能听到下方传来的声音。假如是轻轻的,那就是主家在与客户通电话;假如又响又急,往往是催促供应商或是司机的。在义乌,少能听到心平气和的声音,因为每个人都有客户,客户也有自己的客户,环环相扣互为上帝。其实哪怕是跟客户的电话,也能听到轻柔的声音是压着焦虑发出来的,就像把葫芦按进水缸里浮出来的水。人人都着急,但越着急,表现得越淡定;越心虚,越是胸有成竹。
我行走到这里,假如我是局外人,一定饶有兴致地看。可惜不行。
所有人都好像有自己的位置,忙活自己的事情,而我没有。我在一个大平台上流窜,学的不少,记得不多,会的几无。空有被拔高的视野,而没有可做的事情。
胡思乱想间,我回到暂时居身的蜗壳,两只猫从床上起身迎我,看我手里有没有吃的。
其实我的肚子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