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往事,当时只道是寻常

      电梯在9楼,进来一位高个子男士站在我的左前方。我用余光扫一下来人,低头继续编辑邮件。过了大约6秒电梯下降到6楼,突然一股浓烈的香气蹿进我的鼻腔,甜腻中透着点儿薄荷与薰衣草的冷冽,所以并没有让人反感。

      很久没碰到用香水的男士,却隐隐觉着这款香水用的有些突兀——这味道和那人魁梧的身形和运动的着装完全不搭嘛……寻思着到了一楼,合上手机,这才打量起前边儿那位,遂发现端倪——他右手中的那半只香烟,正忽明忽暗地闪耀着火星。袅袅的轻烟如飞升的柳絮,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顺势又钻进我的鼻子,可不就是刚才那……“香水味”!如果这不是幻觉,香烟果如其名本来是“香的烟”啊。

      说起来这么多年以来,大多数时候我是反感别人在公共场合吸烟的。我想几乎所有不吸烟的人,首先排斥的是香烟那呛鼻子的味道,当你身处一片烟雾缭绕之中被吸二手烟,呛得眼泪惺忪不说,不到半刻,衣服头发也必定被污染为焦油的臭味,所以那些重症烟民身上散发出的烟味,多半不怎么受人待见。撇开吸烟对身体的危害,如果香烟能让旁人闻着舒心些,也算是拯救了许多人的鼻子。

      而在我童年的岁月中,对烟味儿却并不排斥。

      追溯起脑海中关于烟的最早记忆,就那么自然地想起了我的外婆和姥姥,先说我的外婆吧,她是我见过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把烟抽的如此清爽而优雅的女人。她烟瘾不大,记忆中只在两种场景里经常见她抽烟……

      从我记事时起,外婆已年近花甲,那时候的她头发已半白,总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每天清晨,当公鸡打第一次鸣,外面天还没破晓,外婆一准会第一个醒来,醒来后她一般不会开灯(怕把我惊醒),只摸索着坐起来,披上衣服,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烟默默抽上一会儿。我很少那么早醒过来,往往在睡梦中也能闻到那略带刺激的烟草味,刚开始我会被呛醒,咳嗽两声翻个面又睡去,根本懒得睁开眼睛一探究竟。见我呛着了,外婆就会把烟赶紧灭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又感觉到外婆悄悄起了身,又轻轻地帮我掖好被子。早起的外婆一般会先去地里或果园里给庄稼果树施肥除草,等到太阳升出地平线,再回家做早餐,然后再叫我起床。而我起床后一准能在床头柜上的烟缸里看到半只没抽完的烟和几节灰白色的灰烬。

      我问过外婆为什么起床第一件事就抽烟,她说,早上醒来会一边抽着烟一边琢磨着要做的事儿,慢悠悠地抽完清晨的那第一只烟,整个人都跟着清爽明媚起来。现在想来,或许醒来的第一只烟之于外婆,就像如今的我们习惯了一杯清晨的咖啡一般,不仅仅是醒神的作用,更开启了一天的好心情和抖索的精神状态。外婆或许不懂得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却用属于她自己对生活的经验和仪式感来诠释她对生活的所有热爱。

      除了外婆起床的那只烟,还有一个时刻,令我记忆犹深。

      每逢一天的劳作归来,外婆总爱搬一张矮木凳,在屋门口坐下,点上一只烟小憩片刻。这时候,外婆家的大黄狗也爱凑热闹趴在我们旁边儿。因为喜欢玩火柴,我总喜欢抢着帮外婆点烟。随着我划动火柴呲溜一声响,只见外婆微微倾斜着身体靠过来,一只手笼着烟挡风,一只手架着烟放进嘴里,然后就着火苗,深吸一口气息,嘴里的烟就冒着火星儿点着了,随着烟火忽明忽暗的闪烁,伴着烟气轻舞飞扬的氤氲,她一天的疲惫或许就与那烟一道随风消散了。

      那时正是太阳西沉的时间,夕阳就那样穿破薄云染红天际,最后斜照在年代久远的老墙上,整个世界一片红光灿灿。外婆斜依着墙半眯着眼望向不知名的远山,她轻轻地吸一口,又从微微张开的口中缓缓倾吐出来,轻烟环绕着她的脸打着旋儿,转眼又飞升扩散,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我用燃烧后的火柴梗给大黄画眉毛,又用狗尾巴草挠着它的黑鼻子,它被我逗的蹦了起来,还吐着舌头摇晃着尾巴,我跟着它站了起来,嬉闹间猛一回头,看见外婆的银发丝在夕阳下泛着那么温柔美丽的光彩。那一刻,空气中还弥漫着没有消散的淡淡烟草味儿,透着某种大自然的气息,透着某种温热的情趣,那所有的一切,从此永远烙印在我的童年记忆里。

      如今,舅舅们已不在老屋处居住多年,外婆也已经离开我们好几个年头。她曾经居住的老屋年久失修,颓垣断壁,屋里的家具落上了厚厚的灰尘,已看不清它们原来的面目。大门上的挂锁锈迹斑斑,诉说着它经历的风霜。窗格子上覆盖着厚厚的蜘蛛网,一只黝黑的蜘蛛盘在大网的中间一动不动,仿佛守护着这房子唯一的入口,试图封锁住那些逝去的时光。

      屋后的那一汪山泉依然淙淙地往外冒着清冽的泉水,它就那样静静地从岩缝下的水洼溢出,在杂草和枯叶间流淌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沟,仿佛从时光的那头流向时光的尽头。

      我盯着那流水,卷入回忆的漩涡之中——如果沿着那水流逆流而上,我是不是还能找到当年那位满头银丝发的外婆?她或许正蹲在泉眼边,用山泉浸洗刚从果园摘下的果子,她一边拨弄着水里的果子,一边朝竹林的深处轻唤,随着一声稚气的回应,紧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那位穿着红裙的小女孩捧着一束刚从林子里采来的紫色雏菊,向她奔跑过去……

      后记:在我中学以前,许多的周末、寒暑假都是和外婆一起度过,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回忆,何止这两件,只是随笔一提,却不想写到后面已哽咽,有机会再续吧。

图片发自简书App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4,189评论 6 47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577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0,857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703评论 1 27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705评论 5 36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620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95评论 3 39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656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898评论 1 298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639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720评论 1 33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95评论 4 319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82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53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95评论 1 26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4,907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72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