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噶的人们内心被欲望燃烧时,他们明亮的眼睛就蒙上了不祥的阴影。
他们想唱歌,声带却僵死了,他们的喉咙只能发出一种声音,那就是逆来顺受的绵羊那种在非常兴奋时听起来也显得无助的喊叫声——咩!——咩!咩!
在雪山与草原之间,有很多人都曾在各种情境中与注定要传唱千年的古歌猝然相逢,却又擦肩而过,之后的机缘就只是聆听,而不是为了终生的福祉、为了怀念英雄而吟唱。
神子降生以来,岭噶就被一片祥和之光笼罩了:粮食的精华酿成了酒,奶的精华酿成了酥酪,风中也再没有夜行的妖魔的黑色大氅发出的不祥的声响。
老人站在高岗之上,举目远望的正是他所牵挂的方向。那个地方,大地从河湾的一侧陷下去,甚至不曾被月光照亮。
每一个漩涡仿佛都有力量把整个世界吸干,那种急剧的旋转让他有一种极致的快感。漩涡的底部像是沙漏的尖端,从最细处出去,翻转一下,另一个世界就会出现在眼前。
他都已升上了云端,还有些沉迷于那飞速的下旋。
幻术制造了假象,但假象之中显出的冷酷与残忍却是真实的。
如果有一只饿狼要把一个人吃掉,那么就应该让狼把自己吃掉。这种行为最终会在看起来渺无尽头的轮回的某一环上得到回报。而最大的回报就是不在堕入这轮回之中。这些人用锋利的剃刀落光头发,表示一种对今生的蔑视。
打开那些通道的时候,他(格萨尔)觉得自己能力无边,给这蛮荒之地带来了祥和与富足。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被一种更大的力量操纵了。那力量不是妖魔,不能看见,不能杀死,只能感觉无时无刻不在进逼,而且,就在身边。
奇迹偶尔出现,那也只是属于少数的人。对大多数人来说,总是被遗忘。被遗忘的时候,他们就用这沉默作为护身的武器。唯有沉默,才能使他们假装出从来未被那些不断改头换面的预言而激动过的样子。
老艺人走进稀薄的月光之中,身影将散未散之时,晋美听见他说:“老天,故事为什么要没完没了,驱使着我们这些命运微贱的人去四处宣扬。”
好人相信人心里善的种子,坏人看见人心里坏的胚芽。盲从的人群啊,一会儿是羊,一会儿是狼。
上天可以帮忙,但众生还得自己觉悟。
原来,这魔国的酒都是健忘酒。原来魔国没有居民,那魔王鲁赞四处掳来百姓,安置在莫国各地,饮了此酒,就全然忘了故乡。
这三天里珠牡真是心痛欲裂。她把一枚红宝石摆在面前,心痛最甚时,那坚固的红宝石迸然开裂,成了碎片。她对侍女说:“看吧,天都知道我痛悔之心,大王却不知道。等他回来告诉他,我身子走了,心却破碎在岭地了。”
他(嘉察协噶)看到小王子笑了一下说:“我的兄长果真英雄了得。”然后血从口中喷涌而出,那血果真是牛奶一般的白色......他(嘉察协噶)对躺在月光下的兄弟说:"看来,我是回不去了,那么,你的灵魂等等我,在阴间,我们好好做兄弟吧!”
在他悲愤的呼喊中,升上空中的一轮满月从温润的淡黄变成了冰一样的惨白。
以卑鄙的手段杀掉正直的对手,这样的人是会下到地狱里去的。
大雪是从夏天的尾声下来的,他们走出雪岭应该是秋天,但眼前的情景却是春天。他们不可能在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不知怎么走失了一个冬天。
这事情说起来真有点难办,又要为众生除尽妖孽,又要对它们心怀怜悯。
置身于一片还相当荒芜的土地,期待播下的种子未见生长,他们自己的心田中反倒滋生了荒草的胚芽。
士兵们开始害怕,不是害怕大象,而是害怕已经离开家乡太远太远了。他们担心战死后灵魂找不到家乡。
妖魔可以除掉,但人类却一定要与这种败类为伍?
仰天倒下马去,最后一眼,没有看见自己梦想实现,只看见空洞的蓝天在眼前旋转着,渐渐转暗,永远的黑暗覆面而来。
从不曾想到,人间的世故人情,竟然如此曲折幽深,纵有通天神力,也不能明辨是非。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的那么多的事情,可他们谁知道你在这个小小的地方。
无论如何,故事已经改变了。
如果一切都要消失,那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话就像江水在山谷轰鸣一样没有什么意义。当然,有些过于聪明的人总以为这样的轰鸣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们这么想只是让自己不得安宁,仅此而已,让自己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