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至09年之回忆
昆山
古城换了新装
扁舟变作煤船
工人们建造了城市
又变成街道的配角
锦溪
一段大地的血脉
因为土地的侵略
变成泽国的孤岛
陆地上的渔村
仍有自己的血液
那血液通往陆地
却把自己封闭
它把灯当作火把
照亮心中的孤岛
注：锦溪古镇
岔巷
我在书店发现
一本到云南的书
小巷带我回到家
那是等待离开的家
时光被信手捻来
街上是喜
夜色却愁
注：香港九龙
樟木头
海风的势力
从这里开始消退
俗气在这里
突变为清纯
你喜欢她
没上妆的样子
她遇见你
你不小心
遇见她
注：东莞
黄山
从岩石缝里挣出希望
不开花的树能常青
即使已经挣脱束缚
仍然长出虬结的臂膀
偶而还向
岩石的不速之客
顽皮地眨一眨眼
明孝陵
弯弯曲曲的神道
是作恶的捷径
是为善的苦行
落红寄藏五百年前
匹夫与帝王的希望
岁岁生新叶
每年都这样
玄武湖
像谁家的伤心院
主人原来是
慷慨的没落贵族
湖面像印心守玉的哲学家
城墙则是哲学家的女人
中山陵
是最后一个帝王
也是第一个帝王
刚开始是游侠
后来大家争做假王
只要黄河的心不死
红尘世界遍地兴亡
西湖
精于世故的女人
天晴的时候明媚
下雨的时候撒娇
那些阴影的角落
更使人动情
注：杭州
五大道
八方风雨的避风地
该跋涉还是落脚？
过客离开了
也把灵魂一起带走
用失败建起的外壳
还在这里争奇斗艳
注：天津
大寺镇
心灵的试验田
草莽的集散地
善良的、邪恶的、无知的
都充满生命力
无情的荒地还有很多
它需要不停
用咸水灌溉
如果你能不用呼吸
这里就是你的大海
注：天津
蓟县
大夫雄关
麓野小镇
机动的木板车
带着你的寻幽的梦想
它来到一个人工的大湖
它奋力循着瘦马的脚步
发现一个无人的烽台
上海站
伫立在世界的风口
你忙着找寻出口
驮着希望的老农
也拖着沉重的脚步
你得知道
问道于盲的下场
人群变成了海洋
每一滴水都不知流向何方
它宁可变成沙漠的一粒沙
水和火交会也许能变得温暖
注：并记农民工
Lund
深林的美丽妖怪
你感叹于她的沉静
她用彩色的糕饼搭建房屋
她用冰冻的糖霜涂抹屋顶
你徜徉在空气里的小溪
妖怪爱上你的时候
你却看不到她的笑意
注：瑞典
圆明园
大火烧不掉自然的生机
烧掉了文明的雍容
那奠基于自私人性
又与自然争辉的光明
天安门
被破坏越大
功业也越大
从颐和园到动物园
从永定门到中华门
瘟疫进城了
瘟疫也杀死
多少有害的鼠蝗？
文明总抢先进化
天人才跟着合一
三里屯
新时代的音律
无法来自土地
而必须来自市井
因为人民已经离开土地
自由的种子发芽
旧世界的土地也有种子
曾经试着伸出咸海
现在已从大洋彼岸飘来
即使这样拔高的植物
直到现在也还没有火花
它缺少燃烧
它曾被砍过
它也许会冒新芽
注：北京
天津西站
是人生的招呼站
也是时光的驿站
总有一群人
聚集在它的门口
人力车夫问：
您从南方来？
售票员则说：
去山东的车快开了
站前
山使人传奇一生
人使山传奇一世
山脚下峻峭的晚娘
使旅人不次
注：泰山站
泰山
历史留的是碑碣
石阶留的是人心
旧城
脚与土地
有种关系
当巷子想象
砖头变记忆
道路并不清醒
复苏眼看到底
注：曲阜
孔林
石碑
砸了又立
圣贤
尊了又废
这是人间的道
还是道的幽昧？
村道
一条汽车走的路
一条荒凉的心路
它穿跃田野
它拜访人家
人心并无荒废
故旧与新绿的私会
似有似无的熟悉
窥见了你的私密
注：曲阜兖州交界
广场
大卤面昏聩
广场掏心掏肺
火车今天的人生
有我的娇媚
注：兖州站
徐州
匆匆一瞥
历史的尘烟
飘过的速度
权力曾在这里
交换
走进了
旅愁的原点
数不尽
公路的扬鞭
注：从高速路堤堰上去洛阳大巴
洛阳
如果血液年轻
人可以衰老
千年，也不烦恼
或是罪恶
娇羞的理念
持续今夜
古都不废
林荫道
去白马寺的路上
两旁满是长长的路树
像走在韶光庇荫的大道上
到了寺门口
转头望向笔直的来路
风在轻轻地问
这是门里
还是门外？
白马寺
塔林禅幽
清凉胜妙
香炉一缕
孔方几许？
龙门石窟
挂在石壁上的
一抹浅笑
晴天
洛水只取一瓢
雨天
微笑变成嘲笑
像作法的海神
要把晴川
烟雨一片
西安城墙
墙里红杏枝头
墙外攻伐兴亡
一旦上了高架路
城里城外
只是一座隔墙的花园
华清池
那时的美丽
没有权势
现代的城破了
倾覆的是一个
心灵的家乡
始皇陵
我登上的是
一座宇宙的祭坛
一座亿万生灵
背上的五指山
千算万算
最先反叛的
却来自方寸之间
兵马俑
一整个军队
都被关在展览馆
那些浅笑
是杀人的笑
也是舍命的笑
那些鬼气森森
被泥土融化
剑下的亡魂
大雁塔
仅存的文明地标
指向长安
也指向天涯
曾经
求道是翻山越岭的事业
从那以后
众生都在经文里翻山越岭
章怀太子墓
陵之为墓，墓之为陵
还在千秋百姓的心中
划下刻痕
那已不是同情
而是赞叹
这流水的无情
与土地的多情
乾陵
住在石山里的神人
他的法力遍及众生
以至于穿越了时空
一群凡夫俗子
创建了一个国家
已经灭亡了几次
己经王霸了几次
法门寺
佛陀把手指
炼化作宝石
人心不见得
就栽成莲花
庙口的面摊
辣得心火热
成都
肚皮里的祸端
唤醒春眠
秋声闪着戾气
乱点丰年
杜甫草堂
当茅屋被圮毁
茅屋就成文饰的巧房
曲溪的水暴涨
酒樽就成踏月的大船
108国道凉山段(1)
旅途的山巅
是在车上度过的
山停了
雾歇了
原来梦想的叛乱
是座山城
想定居在
这个誓言的终点
108国道凉山段(2)
午夜的停歇
不是因为想留
而是因为想走
安心触及的世界
突然变得十分奇妙
幢幢屋影像巨人
原来是善意的旅店
这意外的奇妙
不是因为视线的姣好
而是徒具不安的朦胧
丽江(1)
用山刀雕刻的城市
马该走的路
都被人占了
雪水来到山麓
白色的血液
都变温暖了
丽江(2)
我喜爱
在迷你城市里慢跑
跑得太快
赚到一个早晨
跑得太慢
她景致嫣然
木府
登楼极目远眺
一不小心进入了画框
山不是山
楼不是楼
要如何才能
在另一个世界
看见自己的远眺？
虎跳峡
水跳起舞的时候
感觉天在下雨
万马奔腾的时候
以为心在颤抖
大理高原
高原的空气
像处子的吐息
有一点狡黠
有一点爱情
汽车载着你老得很快
一旦看见那道路的质朴
又后悔昨天不该爱上人
昆明夜
这是一块抗敌的乐土
这是一处复仇的故乡
文明的香火在夜里
尤其越烧越旺
那火焰可能简陋
那炽热可不健忘
长江大桥
当你走在桥上
你以为理想
已经被实现
云雾突然散开
你又开始恐惧
那离地的高度
注：武汉
夜市
夜市的乱
是生活的悸动
夜色的乱
是灯光的蜃影
你跟黑夜做了笔买卖
你把夜色穿在了身上
注：汉口
江边
清晨像一缕纱
我跑步刺入它的心窝
那朦胧会让人误会
你以为
涉入了江潮
就走进了海涛
注：汉口
武昌军政府
中原大地的意志力
都在这里
把他人粉碎
也把自己喝醉
梦想有个洼地
除非它有双翅膀
除非让他人也听到
你的呐喊
东湖
公共汽车彷佛
把碧玉切成几块
湖面被疾驰地平静
扬起一阵飘逸
淹淹画意里
消失的肩膀
走在水上
把车当作船
冲出湖滨即是扬帆
注：武汉
鼓浪屿
她像一只眼睛
却又老是闭着
偶然听到琴声
那只是你的心在附和
前面是山
旁边是海
穿过了洋楼
终于知道了她的心
金沙戏院
从不放电影的戏院
变成一具放映机
照亮了星罗棋布的飞檐
到了晚上
又把整个星空放映出来
注：金门沙美
天后宫
潮缺的水笔仔
石台上的宫殿
你带着愿望朝圣
却不知深山云深
庙空四顾无人
渴望把你掏空
忽然她走下台阶
像个邻家的大姊
风吹得你浑身清凉
注：金门金城镇
莒光楼
岛屿的繁荣
往往由于海洋
岛屿的衰败
往往由于陆地
被流放的步兵
永远成不了海盗
真正的海盗没有家园
他丢了义
他舍了恨
他缺少一颗大陆之心
三坊七巷
明朝的乌衣巷
清朝的洋务乡
人们走进这个世界
丢掉的是破败的心
不管新的还是旧的
要把巷弄通向海洋
注：福州
温州街巷
当你迷路的时候
彷佛闻到
爸妈的味道
那是每个城市
都想甩掉的味道
路边的杂货店
小学的石灰砖墙
想买点东西
其实想要个塑料袋
好带点空气回去
苏州城隍
城隍故里
闹市夜里
欲叩鬼吏
晚五朝九
寒山寺
落拓江湖雨打
姑苏梦里丢魂
山车当作舟船
钟声尽是人声
养育巷
骑着单车去探访水乡
陆地行舟一样能够飞扬
小巷本就是摇橹的水道
你幻想自己是船娘
不知不觉把黑暗当作港湾
太湖
太湖的美
在来她的路上
太湖的险
在驶向湖中的岛上
如果不曾离开陆地
会以为那就是海
是陆地使人荒凉
还是岛使人忧伤？
鹿港
说它是古镇
是因为维持着
破败的古代模样
人们需要从中
吸取一点衰落中
绽放的光芒
宜春闹市
似少女又似少妇
从旧桥走上新路
暗沉的转角
又像个莽汉
一个女人
最美的地方
是她爱美的心
滕王阁
只有金色的夕阳
没有昏黄的灯光
你看到的不是盛世的繁华
你看到的是文章余烬的升华
让你懂得转头看看
隔壁洋楼灰色的年华
南昌旧街
背着背包走进骑楼
眼睛看见的气味最是神似
因为她总在风中摇摇欲坠
睁大了眼瞧只是伸一伸懒腰
然后你用相机代替眼睛
想和她的慵懒一起回家
忽地一声喇叭声
又把你赶到她跟前
南庄
人散的时候
桃花源起雾
云散去之后
孤独成宇宙
注：苗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