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一家补习机构(小学)教授文化课时,班上来了一个特别安静又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她叫泠然。从我开讲到课间休息,其他的同学一开始和她一样,听得很有兴致,只是到最后,每个人性子里那种无法隐藏的本原一面也渐露出来,比如有的忍不住掏出了兜兜里的玩具,一边睁大眼睛听着课,一边时不时的用手在抽屉里将玩具暗耍一番。也有的禁不住自己的嘴,偶尔趁老师没注意时,不是和他人讲话,就是往嘴里塞一颗糖……
只有泠然一人全程都是安安静静精神饱满的听着。
教了多年的书,我上课的风格从注重个性的保护,到中间一段时间不得已去照顾部分急功近利的家长,应试的需求,再到近些年又回归到尊重孩子的天性上来,每一步对我来讲,都是修行,在修行中不断地返观自省。
直到那一堂课的课间休息时间到来时,泠然同学那双明澈的眼神里仍充满着意犹未尽,仿佛刚才就是一场梦境一样,老师为她描画出的是一幅她从未见过的“课堂奇画”。
那是一堂作文课,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认为作文这个东西最好的教授方式是让孩子自己多读书,孩子一旦自己读的书多了,‘文章本天成’,哪还需要老师去教,老子不也早说过圣人行的都是‘不言之教’吗?于是我在教的时候另辟蹊径,全部以帮学生打开“眼脑心胸”为出发点,给到他们更广的面,助他们养成时时自我更新的思维方式。一个人的内心澄明了,眼界宽阔了,不滞著,不自矜,人生的路自然也会走得轻松,走得通达。
那课上,我跟孩子们打了几个有趣的比方,讲了一些古人的故事,最后让他们自观到:“文章本是艺术,可以是画,可以是诗,可以是舞蹈,也可以是音乐……”
……
“不好意思,老师,我问一下,泠然同学在这里吗?”半节课才下,一老婆婆忽然急匆匆地推开门,向我骤然问道。正当我疑惑不解时,泠然早看到了她奶奶,便抢先向我解释道:“老师,那是我奶奶。”继而又问奶奶:“奶奶,你怎么来了?”“你还说我,妈妈让我给你报的是奥数班,你怎么跑到这个教室来了?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长时间吗?……”奶奶批判的话还未说完,学校的领导也早赶到了,他们觉得教室门口不方便说事,于是奶奶和泠然一同被请进了隔壁的办公室。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后来我只发现,从那以后,泠然同学再也没来这学校过。
……
今年,我辞掉了去年那家机构的邀请,选择了另外一家补习学校,仍是周末带一些文化课。万万让我没想到的是昨天第一节课上,我竟然邂逅了一个熟悉不过的面孔——泠然同学。在我开口之前,她早向我微微笑了一笑,口内说道:“老师,这次是我主动要来学文化课的。”我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满心的欢喜和感动无处释放,嘴里唯不停地笑回:“好……好!”
新的一堂课下来,和泠然一样聚精全神的新同学比去年要多,那种半途悄然大变的也依然有。一龙生九种,本就种种不一,秉性各异的学生,教的多了,我也渐渐能适应。说到此,我油然想起了我读高一时的那位语文老师——冯老师,他上课洋洋洒洒,恢宏博大。他从不受体制束缚,也无惧环境压迫,该质疑的质疑,该批判的批判,始终保持着一位师者本应有的“独立人格和自由思想”。可当时课上能听进去他所讲的同学绝对是寥寥无几,教室里经常嘈杂一片,这些被“应试教育”毒害至深的学生们早长出了一双功利性的眼光——只要是跟考试无关的可听可不听。尽管如此,冯老师也并未改变他的初衷,一直都是以“关怀人性,明澈人性”为始终的教下去。如今,有多少同学记得冯老师我不清楚,但我深信,读那么多年书以来,冯老师是第一个让我充满敬意并时常怀念的伟大师者。
从泠然同学晶莹剔透的双眸里,我仿佛照见了当初的自己。如今,我亦成师者,教学这条路,该如何更好的继续下去,答案也不表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