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
她是城主最宠爱的小女儿,出生那年正值浅夏,全城牡丹花团锦簇,开放得轰轰烈烈,故取名倾颜。
十六岁那年,城主特地从江南调来一个戏班子为博她一笑。台上唱曲的人儿朱唇轻启,一曲虞姬缓缓吟来,她听得乏了便只身走向庭院。
夜色朦胧带着凝露,她轻薄的衣衫染了寒意,倏忽一件长衣披上她肩,回过头去竟见一个少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甚是恰好的比拟。
少年是戏班的少班主,不少跟着戏班东奔西走,时常风餐露宿却已是个响当当的角儿,本想唱了这一曲便从此不为富贵演出。
笙歌暖酒的晚宴已经临近终场,他趁机出来醒酒透风,却不想遇到知音,只是衣衫未免单薄。
二世
月老庙内求姻缘的姑娘公子来来往往,庙前的参天古树挂满红绸香囊,树下的姑娘紧闭着眼,双手合拢在胸前,怀揣自己虔诚的祈祷,将满腹期待寄予一纸红绸。
将军一心只为国家效力,生平战功赫赫,不信儿女情长,不入风花雪月,却也不敌父命难违、媒妁之言,只得独自来往月老庙消遣时光。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信徒倾颜”
风吹过,一纸红绸在他眼前微微飘动,他凝视良久轻蔑一笑:
“女子就是女子,竟想些绣花事,难登大雅之堂”
殊不知多年以后的他辗转南北,竟是寻尽人间百草,只为心爱之人多存活几年。
三世
屏风后的妇人穿着深红色的丝绸大衣,头上插着珠钗,乃至全身打扮得珠光宝气,时而眉飞色舞地讲述,时而稍作停顿。
身旁的女子正襟端坐,米黄的衣裳镶了些许淡粉色花瓣,似乎风一吹就可飞舞,头上只是简单地挽了一个簪子,任其细长的发丝披在肩头,腰间的流苏挂坠倒是件稀世珍宝。
“倾颜姑娘,你大可放心,张公子温文尔雅,体贴孝顺,必是良伴”
此女名唤倾颜,家中虽不是什么富甲一方倒也是清白人家,耳濡目染之时略懂针灸把脉,却久居深闺不问红尘,无奈家中催促只得托付有缘人。
屏风后的人儿站立起来,轻轻撩开珠帘,望着茶楼角落里温习书卷的少年。
“怕是个书生吧”她自言自语道。
“姑娘,赶紧喝了这汤,早登极乐吧”
“婆婆,再让我等等,他该来了”
奈何桥上,一位银发老妇人边舀着锅里的汤边催促着桥边的姑娘,姑娘回头望了一眼远去的“过客”反倒不骄不躁,细细回忆昔日的承诺。
一世,她为城主千金享尽荣华宠爱;他为江南名伶颠沛流离,庭院一别却是彼此一生的羁绊,奈何门阀森严、世俗不容,终不能连理。
她被迫与他人定亲誓死不从,新婚前夜一尺白绫了结此生;余后,台上一曲虞姬如旧,反倒是人不如故。
二世,她为农家女茶布粗衣;他为将军金戈铁马,纵是天南地北不相逢的路人,却有朝一日成为鹣鲽情深的夫妻。
奈何她患有疾病,世间稀有,怕是命不久矣,于是早已看淡生死;而他则是访遍神医明士,寻尽人间百草,只为那短短几余年。
三世,她为医女,不图钱财不谋人命;他为书生,金榜题名教人礼义,纵是最寻常的感情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桥边的姑娘还在等候,通道口并没有人影出现,尽头的人也早已了无踪,她竟念起不知名的话: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