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后,有一种声音如期而至。
清晨,那只不知名的鸟儿不知从何方归来,啼鸣声声,清脆空灵,象嘴里噙着水……老宅门前的枇杷树成为它的赛歌台。“嘘矣~~嘘”,我撮起嘴巴,循声应答,啁啾鸣和。
多年前,同事屈先生豢养一只八哥。屈先生生性古板,不喜侍奉,却与此鸟有缘,饲之嫩青菜、香蕉、苹果,时不时捉面包虫给它开荦。这鸟也为主人争气,您好!再见!文明用语常挂嘴边,不足为奇。“嘎~~”,这厮模仿摩托车启动打火的声音能乱真,是丈夫摩托启动,还是鸟儿学舌?一度时期女主人难以分辨。女主人年轻貌美,时为一单位的负责人,又是劳动模范,“社会人”常有加班或活动,有时晚归。只要她跨出家门,这厮就在身后殷切地关照:早点家来哟!一口扬州话,与屈先生如出一辙,令女主人啼笑皆非。后来,到屈先生家看鸟,成为人们的一件赏心乐事。屈先生由此玩大了,电视台登门采访,一辈子没有上过电视的屈先生,面对镜头,用扬州话谈起了鸟经。沉默倔犟的屈先生渐渐地象鸟一样活跃起来,喜欢独酌的他,时不时留一些看鸟的朋友把盏言欢,对鸟谈心。我也曾随同事到他家几番看鸟,饮几回“鸟酒”。
现时,高邮北门大街常见奇观:一只金刚鹦鹉气宇轩昂地立于一男人肩头,男人手捧一盆微型黄杨逡巡于古街南北,鹦鹉时而伸长脖子探进男人嘴里啄食,时而钻进男人并不丰满的胸膛作吃奶状,男人呲牙迎合,似有默契。此人,张先生也,亦为我同事。张先生少时便立大志,青春期更是风生水起,用他自己话讲:那时,追寻爱情,徘徊在高邮大街小巷,众里寻她千百度,望眼欲穿“就象用篦子篦过一样”。在单位上张先生很有思想,很有激情,有时容易极端。人过中年,他不再愤青,转为玩鸟。鸟儿把张先生的戾气从牙缝间慢慢啄出。大街上,有无知少妇用手机拍张先生与鸟儿的亲呢镜头,说要发朋友圈,我在一旁说,题名叫做:路遇鸟人!张先生并不生气。张先生有个优秀的儿子,张先生没有女儿,张先生已经把鸟视为己出,唤作:“坏丫头”,有点恶疼。
我们喜欢鹦鹉言巧, 喜欢喜鹊报喜, 不喜欢乌鸦嘴,不喜欢啄木鸟。
有些鸟学我们叫,叫得很真诚;我们学鸟叫,别成为鸟人。
后记:
标题援引伟人的《念奴娇·鸟儿问答》。当代写旧体诗,我最佩服一位伟人,写得气魄非凡,地动山摇,“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特别是关于鸟儿对话,写得比庄子汪洋恣肆,上中学时,我曾经为口语、俗语、俚语可以这样入词叹为观止: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
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
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
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
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
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
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