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山重水复
潘献民昨晚招待省政府财政厅的一位处长,入夜九点多回到家,又把自已几件心爱的古玩摆到沙发上把玩一阵儿,才洗洗上床。
以往这个时间他早已游在梦乡了,现在却一直没有困意,躺在床上心里总觉得有件什么事悬着,提不上放不下的。妻子去世十五年来,他一直带着女儿梦丽独居,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夜操心,加上做副市长分管的几大块工作压力大,所以晚上常常失眠,以致四十刚出头就像个六十岁的老头儿。有时在街上散步,外地人问路,张口就叫他老大爷;他带团到江浙招商,人家也总叫他老市长,甚至有人私下问他的随行人员,说你们市长是副省级吧,要不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干?
这几年女儿大了,大学毕业当了记者,还跟刑警重案大队征东平交上了朋友。为此,潘献民特意花一百多万在全市豪华的翠竹别墅小区为女儿买了套二百多平的独体别墅,请了保姆让她单住,剩下的就是为女儿操办婚事了。放在女儿身上的心思少了,虽说工作压力有增无减,他精神还是轻松了不少,晚上休息也好了。
这两年睡眠质量一直是不错的,今晚这是怎么了?噢,是博物馆那三件国宝闹的。何东辉为博物馆这段时间的内保担心,他作为分管公安,具体负责两项活动的副市长又何尝不是?
找到失眠的原因,潘献民当即给范春阳打电话,询问博物馆内保警力安排情况。范春阳说,我这刚散会,明天进驻博物馆的警力安排好了。潘献民说,非要明天,今晚不能进驻吗?范春阳说,本来我想临时安排两班岗的,也跟张馆长商量了,他说他那边今天来不及安排。我已经在外围巡逻增加了两组警力,把外围巡查密度提高了一倍。
潘献民噢了声,挂了电话又联系张啸春,询问他内保措施落实情况。张啸春说,我都跟范局长商量了,我明天上午安排食宿,他们下午进驻。
潘献民问,下午我给你安排的事,你都落实了吗?张啸春说,都安排了,内部监控明天上午检修调试,文物仓库增派保安。潘献民又问,让你在文物库值班室加床,让范春阳今晚临时派俩人去,你们为什么不落实?张啸春说,范局长说了,外围增加两班岗,他们警力已经紧张了。放心吧市长,我再安排几个保安过去,公安在外围加强,保安在内卫严防,保证万无一失。
好吧。潘献民只好说,监控检修今天是来不及了,文物仓库的夜班保卫今晚一定要落实,保安队留两班大门值岗,其余的都放文物仓库去。张啸春说,好,我这正安排呢。
打过两个电话,潘献民心里才踏实下来,躺在床上一会儿就迷糊着进入梦乡,竟然还做了甜甜蜜蜜的春梦,梦见自己做了新郎,入了洞房,行了一番云雨,女主角竟然是女儿的保姆王玉芬!
凌晨五点的时候,他闹钟一样定时梦醒,躺着品味梦中的细节,仍然脸热心跳,心想,老婆走十五六年,那么多人热情牵线,我都没动心,现在怎么突然动了这个念头呢?人家王玉芬比我小十六七岁,又那么显得年轻,那么风韵十足,人家看得上我这个糟老头子吗?
手机突然在床头响起来,他伸手抓过来看了下,是范春阳的号码。
这么早打电话,出什么事了?他心里喀嚓了一下,急切地问,什么事春阳?范春阳在电话里语急气粗地说,出大事了潘市长,博物馆这出大事了!
潘献民脑袋爆炸似的嗡了一下,惊出一头冷汗,心里也顿时猜到了七八分,忙问,你现在在哪里?范春阳说,我在文物仓库现场呢。
潘献民毕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经历、处置的矿难、洪灾、地震等灾难不下十次了,于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冲手机喊了声我马上到,也没顾上要车,就下床出门,拦了辆出租向博物馆赶。
因为心急火燎,潘献民出门时,连睡衣也没顾上换下,到了博物馆前才想到身上分文没带,只好抱歉地对出租车司机说,对不起师傅,出门太急,身上没带钱,只好炸你的米花了。下次补给你吧。司机说,你是潘市长,常在电视上见到你,能拉你一回是我的荣幸。
潘献民跟出租车司机说了声谢谢,下车就向博物馆里跑,一口气跑到文物仓库前,见征东平正带田斌、刘元他们在那忙活,忙问,范春阳呢?
范局长跟张馆长在会议室呢。征东平回答。潘献民转身又向会议室跑,一进门就问,情况怎么样?范春阳站起来回答,文物仓库值夜人员被杀,珍宝室三件国宝被劫。
虽然情况在猜想之中,潘献民还是震惊了一下。
值夜人员被杀?他问,死了几个人?范春阳说,一个,一个姓韩的老门卫,昨晚他值夜班。就他一个人?潘献民转向张啸春,文物仓库晚上就一个老头值班?张啸春哆嗦着说,外面公安巡逻加强了,我们就没让保安……
浑蛋!潘献民厉声骂道,老子昨天晚上怎么交代你的,你怎么应承的?说,你为什么不落实!我,我……张啸春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哭!哭!潘献民猛然举起巴掌,却没有扇过去,只是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老张啊老张,你也这么一把年纪了,让我怎么说你好啊。你干的这是什么事,捅了多大的娄子知道吗?三件国宝是世界关注、国家高层挂心的国宝,你闹出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啊!你让我们怎么向国家,向全市老百姓交代!
我,我只想过这一晚,明天公安那边就……张啸春泣不成声地说,哪知道……
不要说了!潘献民厉声止住他,扭头问范春阳,几点钟的事?
凌晨一点前后。范春阳详细汇报了发现案情和现场勘察的情况。向何书记报告了吗?潘献民问。范春阳回答,没有,等您呢。潘献民沉默了一下说,上
班以后,咱一起去他办公室吧。现在汇报,他早饭会吃不下的。
潘献民由范春阳、张啸春陪着在文物仓库里里外外、地上地下认真察看一遍,就七点多了。潘献民一一审视着他们疲惫的神情,关切地说,你们都一夜没睡吧?抓紧到街上吃点东西,我也回家换换衣服,咱们八点钟去何书记办公室汇报。
张啸春唯唯诺诺地问,我,去不去?
你就算了,呆在馆里好好反省吧,潘献民冷漠地扫他一眼,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让何书记看见你。哼,连我都想吃了你!
何东辉听罢范春阳的报告,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潘献民愧疚地说,怪我工作没做好,博物馆内部保卫不到位。何东辉问,文物仓库那块的内保怎么安排的?
范春阳连忙把根据潘献民的安排,公安局准备抽调警力进驻的情况汇报了。又说,就差这一夜,谁知道会出这么个大案。何东辉问,博物馆自己在文物仓库没安排保卫?范春阳说,据张馆长说,昨天晚上潘市长打电话安排他……
加强文物仓库的夜间保卫,他也安排落实了。潘献民抢过来说,可是凌晨一点多,天上电闪雷鸣,阴得很重,文物仓库前没有躲雨的地方,加上已经到凌晨,他们以为没事了,就到夜班室打了一会儿盹儿,哪知道就在这个间隙出了大事。
范春阳听了潘献民这番话,不禁愣了,心里想,他这不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为张啸春开脱吗?人家自己都承认,潘市长已安排到位,是他自己有侥幸心理,没有落实。作为一个快要到站的副市长,为什么要代人受过?事后,他当着潘献民的面,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潘献民叹了声说,事情总是要有人担责的。追究到我身上无非是领导责任,顶多是撤职降级,回家抱孙子。这对我一个年龄快到杠的人算不了什么,何况给国家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我也确实负有责任。张啸春就不一样了,他是渎职犯罪,追究起来要坐牢的。为文物保护贡献大半辈子,老伴又一直没工作,一双儿女都是下岗工人,全家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和政府特殊津贴,他坐牢了,一家人日子还怎么过?他这番话差一点把范春阳感动得落下泪来。
案发时间是凌晨一点?何东辉又问。范春阳小心翼翼地说,是,我们看完现场天就快亮了,所以我就没敢惊动您。
没敢?出这么大的事,你还考虑领导休息?你给我注意,以后遇到紧急情况,无论什么时间都要及时报告。何东辉长叹一声,痛心地说,真是想不到啊,那些出土文物,包括陵墓发掘遗址,我可是准备大做文章的。现在全完了。还国宝搭台招商唱戏呢,现在戏没开场,台子先塌了。跟国宝相比,招商引资成不成是小事。我们怎么向国家,向老百姓交代!
范春阳说,请何书记放心,我已经把任务交给重案大队,限期破案,缉拿凶手,追回被盗文物。何东辉说,限期破案?别给我来你的专业辞令,你给我个准确时限。范春阳说,一个月。何东辉沉吟一下说,好吧,我就等你一个月。到时候别给我讲客观。你要亲自指挥,让你的神探征东平挑头主办。
范春阳忙说,是,征东平已经展开调查。潘献民说,征东平是全国优秀刑侦员。何东辉说,这我知道。好了,春阳先回去吧。交代他们,案件要对外保密。这么珍贵的国宝都看不住,灵州这种治安状况,以后谁还敢来投资?
范春阳应了声就出门走了。何东辉伸手示意潘献民坐下,严肃地盯着他问,老潘,博物馆的内保工作你这几天检查了吗?
潘献民愧疚地说,检查还真检查了,也发现了问题,安排了整改……说到底,还是我的工作没做好,辜负了您和市委的指派。我……
何东辉伸手打住,痛心疾首地说,不要说了。那是三件全世界瞩目的绝世珍宝啊!现在文物展示、招商项目推介不用说了,副总理那边、国家文物局那边,还有省委省政府、七百万灵州人民、全世界收藏界、赏瓷界,怎么交代啊!
我愧对市委,愧对何书记的信任重托,潘献民愧疚地说,我向市委请求处分。
处分恐怕你我都免不了,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说责任,也是我负首要责任,一次次听汇报,却一次也没去现场看过。唉,不说这个了,何东辉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破案、追回文物。潘献民说,我早上到现场看了,刑警重案大队那边已经投入侦查。现在还需急办哪些事,请您指示,我马上去落实。
何东辉当即立断,你马上安排市委市政府两办和两项活动筹备办,给各地客商联系,就说骊山王陵出土文物展示和招商项目推介会因故推迟,举办时间另行告知。
好,我这就去办,潘献民欲走又停,何书记,省委、省政府那边……
何东辉叹了声说,省委、省政府领导,我来报告吧。国家文物局有市文物局层报。你去落实吧。
潘献民把事情安排给两办,心里牵挂着杀人劫宝案侦查的进展,便又驱车去了博物馆。路过翠竹小区的时候,他忽然想跟女儿梦丽说句话,就拨通了女儿的手机。
梦丽的声音眯眯懂懂地说,老爸,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吗?潘献民知道女儿又在赖床,就说,八点多了都,还不起床,你今天不上班了?梦丽说,上午有个采访任务,就不去报社了。晚点儿没事儿。
什么叫晚点儿没事儿?年轻人要严格要求自己,上班不要迟到早退,要有事业心,不要只知道躺在别墅里养尊处优……
好了好了市长大人,这就起床,梦丽打断父亲的谆谆教导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吧。要说养尊处优,不也是您老人家给的条件吗?
女儿在那头挂了电话,潘献民笑着自语,唉,现在的青年人哇!
他不能不承认,自己送给女儿这幢别墅,就是为女儿创造了养尊处优的条件。
翠竹小区是灵州闻名的富贵小区,里面幢幢豪华别墅翠竹环绕,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曲径通幽,里面住的不是富豪老板就是国企高管,还有就是某些官员私养的“金丝鸟”。潘献民的独生女儿、《灵州早报》记者潘梦丽住在这里,算是个例外。尽管有人称这里为腐败别苑,潘献民民也有耳闻,但他对此坦然一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一个副市长,工作几十年,掏百八十万,为孩子买幢房子,还用腐败吗?
保姆王玉芬早已把面包、煎蛋、香肠、牛奶、水果,端上餐桌,一次次冲楼上喊梦丽起床吃早餐,梦丽每次都应答,来了来了,马上下去,就是不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楼。
潘记者,快下来吃饭吧,牛奶又热了一遍。她也不知道这是喊第几遍了。
这就好了,我马上下去。潘梦丽在楼上应答。她正坐在卧室梳妆台前化妆,真的这就好了。她慢慢揭去敷在脸上面膜,露出白皙俏丽的脸蛋儿,对着镜子拍打几下细嫩的面颊,自我欣赏一会儿,指着镜子里的自己,淘气地挤了下眼睛,这小妞越来越水灵了!
梦丽做好美容,下楼坐到餐桌边,拿起筷子招呼,王姨,快吃吧。王玉芬说你先吃潘记者,我一会儿再吃。
别老是记者、编辑的叫好不好王姨,我又不是没有名字。您比我大十好几岁,是我的长辈了,以后就叫我梦丽,不好吗?
好好,梦丽。王玉芬说着坐到餐桌边,笑眯眯地看着潘梦丽狼吞虎咽。
梦丽怔住,在自己脸上摸了下诧异地问,怎么了王姨,这么看我?
王玉芬忙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呢。梦丽问,什么事?王玉芬说,刚才在菜场买菜,听说博物馆出人命了。梦丽一惊,博物馆出凶杀案了?王玉芬说,听说还丢了三件什么文物呢。三件文物?潘梦丽又惊了一下,王陵出土的国宝哥瓷?
对对,就是王陵出土的三件什么瓷,王玉芬说,你这当记者的不就喜欢稀奇古怪的事吗?这个算不算新闻?
新闻,大新闻!潘梦丽激动地叫着,三口两口喝干牛奶,拿起几片面包就走。王玉芬焦急地追看喊,怎么,潘记者……梦丽你不吃啦?梦丽边走边回答,不吃了,我要赶快去采访!
开上自己的小车一路飞奔,快到博物馆的时候,梦丽迎面遇到晨光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律师汪晨光向她打招呼,她就停下跟她闲聊了一会儿。梦丽边跟汪晨光闲聊,边向博物馆那边盲,远远看到甫志刚正站在高墙外的架子上,调修馆外的监控设备。
这里是围墙外的西北角,甫志刚站在架子半腰指挥,上面有一名技术人员按照他的指导接线子、安装监控摄像头。
一辆灰色桑塔纳轿车在车流中缓慢行驶,对面在路边停下来,车窗闪开一条缝,露出一双罩上墨镜的眼睛,向这里窥视。甫志刚当即注意到桑塔纳轿车和车里那双罩着墨镜的眼睛,心想,大清早车上人向这看什么?这样想着就低头向下看了下,下面人行道上除了一口窖井,什么也没有。他再次扭头注视轿车,轿车已经关闭车窗悄然汇入车流中离去。
一辆刑事侦查指挥车从车流里游出来,停在甫志刚脚下的架子旁,范春阳和潘献民从车上下来了。
范春阳问,怎么样了?甫志刚从架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土说,这就好了。再调试一下就行了。范春阳说,那好。这边抓紧结束去现场,十五天期限给你们从现在起算。甫志刚说,是,我保证配合征大队按期把案子拿下来。
这时一名戴着厚片近视镜的青年,跳下架子说,范局长你们公安真能干,甫大队忙案子一夜没睡,天一亮又帮我们调修监控,我都受感动了。甫志刚忙说,应该的应该的。
潘献民走近甫志刚,握住他的手说,辛苦了志刚,等案子破了,让范局长为你们报功。对了,检察院不是有个大要案提前介入制度吗?要不要他们提前介入?范春阳看看甫志刚说,志刚你看呢?如果需要检察介入,我跟他们联系。
甫志刚犹豫一下说,一会儿我问问征大队吧。范春阳点了下头,说,好。这边结束就抓紧回去,好好帮东平攻下这个案子。甫志刚说,没问题。
两位领导刚离开,梦丽就到了,把车开到到甫志刚旁边停下,正要打招呼,甫志刚已经看出是她,大声招呼,潘大记者早哇。
怎么了甫大队,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梦丽说,什么记者长记者短的,你不更早?甫志刚说,对不起弟妹儿,我这是敬重无冕之王嘛。梦丽说,再纠正你一下,我只是东平的女友,现在叫我弟妹似乎太早了点儿。甫志刚说,我也纠正你一下,太早是早得很,点儿是不怎么早。
咦,还真得对你刮目相看呢。梦丽说,没想到甫大警探不仅办案了不得,语言功夫也十分了得。甫志刚说,那是。近朱者赤,强将手下无弱兵,东平是我的直接领导嘛。梦丽说,别抬举他了。告诉我,博物馆出了什么案子?
这个我还真不敢乱说,市里让保密呢。你找东平问去,他在现场忙呢。对了,博物馆大门重兵严守,你还真进不去呢。梦丽说,记者找征东平采访,也不让进?
甫志刚狡黠地笑笑,这就不好说了。你不如就说你是征大队的老婆,找老公商量孩子入托的事。梦丽红红脸,去你的。没正没经的,还当哥哥的呢。
征东平正在地下室门前盯着密码锁观察思索,梦丽的电话打来了。
东平你在哪儿?她在电话里问。征东平说,我在博物馆现场呢。梦丽高兴地叫道,哎哟太好了,我来采访呢,让他们拦在大门口了,快出来接我进去吧。
不行,任何无关人员不准进入现场,记者也一样。案还没破,市里要求对外保密呢,采访什么采访?梦丽娇嗲嗲地说,不嘛,我就要现场采访你,独家报道嘛!征东平说潘市长、范局长刚从这离开,他们亲口交代的,案件情况要严格对外保密。梦丽说,那你就出来,简单跟我说个大概情况,我先发条短消息。
征东平耐心地说,梦丽,真不行。案子不破绝对不允许报道,这是规定。你千万别捅娄子。潘梦丽仍然发嗲,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是我准老公,你说行不就行吗?
不行就是不行,谁也不行。就这样了,我正忙着呢,挂了。征东平急忙关掉手机,嘴上嘟囔着,凑什么热闹,就继续盯着门上的密码键盘琢磨……
怎么了,谁?背后突然传来甫志刚的声音,是梦丽吧?你这驸马爷怎么这么大胆,敢顶撞公主了?
干什么你?甫志刚你吓我一跳,征东平回头瞪他一眼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幽灵?他们平时就互相叫外号,征东平叫整日成,甫志刚叫甫志高,田斌叫田鸡。
嘿嘿,甫志刚笑笑,不是怕打扰你的精心思考吗。
你也好好动动脑子,咱们争取十天把这个案子拿下来。
对。咱要让罗守臣小子对咱们彻底服气。就他那D水平,还想跟你竞争支队长呢。甫志刚想了下又说,东平,这个案子没有检察院介入引导,你觉得有把握吗?征东平说,当然有。我觉得越是大案,越容易抓线索,也许我们不用十天,真能把案子拿下。甫志刚说,对头。其实,范局比咱们还不想让检察院介入。征东平明知故问,是吗?为什么?甫志刚说,这还用说吗?范局这把交椅刚坐一年,正需要干出政绩给人看呢。破这个杀人劫宝案,这是多好的机会?如果案子是在检察院引导下破的,咱的成绩就要大打折扣,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再说,这个案子对你竞争支队长也很重要呢。
竞争什么,我听组织安排,征东平若无其事地说,让我干我带着别人干,让别人干我跟着别人干。甫志刚冲他笑笑说,那就请叶素华引导咱们侦查?
请什么请,自己能破的案子,何必麻烦人家?他们侦查监督处人少案多,也是很紧张的。甫志刚笑了说,征大队就是征大队,连检察院人少案多都体谅到了。
征东平说,志刚你少给我扯闲淡,咱说正经的。你说,如果咱们拒绝引导侦查,人家会不会对咱们有感觉?甫志刚说,管他们什么感觉呢,这个案子对老弟你下步升职这么关键,咱说啥也不能让它降低含金量。谢谢老兄的关心,征东平冲他抱下拳,不愧为多年的黄金搭档加铁哥儿们。
那还用说,咱哥俩谁跟谁?再说你当支队长,我不就当大队长了吗?
早上一上班,侦查监督处处长叶素华,咯噔咯噔地踏着台阶,匆匆走进检察大楼,直奔副检察长宁光平的办公室。
宁检,我想提前介入博物馆杀人劫宝案,引导重案大队侦查。她一进门就说。
可以,我正说跟你交代这事呢。宁光平说,这个案子已经惊动国家领导人了。能引导他们尽快破案,当然好了。你直接跟重案大队联系吧,抓紧。
叶素华当即掏出手机拨号,宁光平却说,别打了,还是我先跟他们春阳局长联系一下吧。潘献民在电话里把派人介入杀人劫宝案的意思说了。范春阳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他说,谢谢宁检和检察院关心支持。不过呢,征东平他们好像已经掌握了明确线索,也许案子很快就破了。我马上再问一下情况,如果需要你们介入引导,我让东平他们直接跟素华处长联系。
正如甫志刚说的,范春阳从心里不乐意检察院介入引导侦查,跟张啸春拒绝公安介入博物馆的内保一样,单打独斗完成任务就是满功,外部力量一介入,功劳就要一分为二,大大降低含金量了。
范春阳接过电话,把宁光平的意思告诉了征东平,问他需不需要检察院介入引导侦查,如果需要就直接跟叶素华他们联系。征东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就说,我跟志刚商量一下再说吧。其实他的想法跟范春阳一样,单独拿下这个惊天大案,毫无疑问是可以为他竞争支队长增加筹码的。
范春阳模棱两可的答复就是拒绝。宁光平非常清楚这一点,于是他挂断电话,就对叶素华说,人家怕咱抢功。咱这是热脸硬贴冷屁股哪!叶素华说,谁跟他们抢功,我们抢这个功干什么?我来直接跟征东平联系。说罢就拨打征东平的手机,打一次占线,再打还是占线。
宁光宁说,打副大队长甫志刚的手机。叶素华又打甫志刚的手机,电话通了,可她没讲几句话就挂断了,气呼呼地说,这个甫志刚,怎么这么说话!
怎么了?宁光平忙问,他怎么说?叶素华哼了一声,他说他们已经有了明确的线索,破案技能不比我们差,让我们不要跟他们争功。还说公安部、省公安厅的刑侦专家马上就到了,你们要自以为比他们高明,就过来比试比试。
什么话这是!宁光平也生气了,他们不欢迎,咱们还不想受累呢。审查批捕的时候,好好给他把把关,看他们尿的有多高!
叶素华刚离开宁光平办公室,甫志刚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叶处你千万别误会,他说,刚才那真不是我的意思。叶素华说,那又是谁的意思?
叶处您打电话的时候,潘市长、范局长、东平大队长都在跟前,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所以就只好按他们的意思说话。
他们?叶素华问他们是谁?甫志刚说,范局、东平呗。他们都不希望你们介入。叶素华说,谁的意思无所谓,我们介入不介入也无所谓,只要你们能尽快破案,并且确保侦查质量,把事实弄清楚,把证据搞扎实。要不,批捕这一关你们就不好过,公诉就更不用说了。
甫志刚把叶素华这话说给范春阳、征东平听了。征东平心里一沉,她的意思就是在批捕环节卡我们喽?范春阳瞪眼说,说什么呢?你以为人家就这么小肚鸡肠?你们只管认认真真办案,别担心这么多。再说了,咱们老局长在那当检察长,我量宁光平、叶素华不敢刁难咱们。甫志刚说,还有,嫂子在那当反渎局长呢。有这层关系,他们也不会不看您的面子。
佟雪梅走进宁光平办公室的时候,宁光平还在生闷气。他想,如果是陈明高检察长说介入杀人劫宝案,引导侦查,公安敢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范春阳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我这个临时主持的副检察长吗?
佟雪梅看出了他的不悦,就问,宁检怎么了,身体不舒?宁光平说,没有没有。有事吗雪梅?佟雪梅说,博物馆的杀人劫宝案您清楚吧?宁光平说,你家范局通报了大体案情,具体的不清楚。怎么了?
这么珍贵的文物,竟然在这时候失劫,而且劫匪是输入密码进的地下珍宝室。劫匪是怎样进的博物馆,又是如何掌握的珍宝室密码的?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内鬼,甚至存在渎职犯罪的可能。
宁光平让她这话吓了一怔,雪梅,你也太敢想象了吧?
不是想象,佟雪梅说,据我初步了解,案发前有两个情况值得怀疑,第一,从时间上看,博物馆和公安局已经商定,公安警力四月十四日进驻博物馆,加强对文物仓库的安保,而惊天大案恰恰就在四月十四日凌晨发生了,时机抓得如此准,好像劫贼知道这个时间空档。果真如此的话,又是谁向劫贼透露了这个信息?
宁光平说,嗯,有点道理。第二呢?佟雪梅说,第二,从安保措施上看,文物仓库这么重要的位置,三件国宝的珍惜程度,博物馆的领导不可能不知道,而他们只安排一个老头值夜班,这正常吗?
宁光平说,嗯,还有吗?佟雪梅说,还有。潘市长对当夜的内保安排了临时加强措施,不仅要求他们的保安全力以赴保仓库,而且让公安临时安排警力支援,可是张啸春不仅对潘市长的指示阳奉阴违,而且找理由搪塞,拒绝公安警力支援。还有,地下珍宝室门的密码,只有邱炳和一人掌握,而邱炳和又因重病在上海住院,劫贼是如何掌握密码的?还有……宁光平打断她问,你的意思……查他们?
对,我想弄清这些为什么?佟雪梅说,我觉得他们,特别是馆长张啸春,即使不是与劫贼内外勾结,也涉嫌玩忽职守。
嗯,这里面的问题是有些蹊跷,宁光平沉思一下说,现在市领导急得火烫屁股,公安刑警忙得团团转,咱如果横插一杠子进去,我担心把案件侦办搅乱套了。
这事我反复想了,佟雪梅说,我们不是有个大要案提前介入制度吗?如果素华他们提前介入,我们可以同时介入,名义上是配合他们引导侦查,实际上在引导侦查的同时,摸排渎职犯罪钱索。
算了算了。还引导侦查呢,人家不乐意。宁光平心里的火,让她这番话又激燃了,我亲自打电话给你家范局,他说跟征东平商量一下,如果需要,让重案大队直接找叶素华。佟雪梅问,征东平没跟素华联系?宁光平说,还联系呢,素华打电话找他们,你猜他们怎么说?佟雪梅问,怎么说?宁光平说,婉言拒绝呗,还能怎么说?事后甫志刚倒是说了实话,是你家范局怕检察院抢他的功。
噢,原来是这样。佟雪梅相信宁光平说的是实话,知夫莫如妻,她了解范春阳。宁光平说,我们如果坚持介入,也不是不可以,可这又何必呢?陈检不在这几个月,我临时主持,顺顺当当的多好?一来不给他惹麻烦,留后遗症,二来也别跟你家春阳闹什么别扭。人家不欢迎,咱热脸硬往人家冷屁股上贴也不好,你说是不是?佟雪梅嘴巴鼓了鼓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
范春阳干工作是个拼命三郎,从当刑警中队长、大队长、支队长,到当公安局长,只要一发大案,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往往一投入就是白天黑夜连轴转,案子不攻破不进家门。
佟雪梅以为,灵州发生杀人劫宝这么个惊天大案,案子不突破,丈夫是不会回家了,没料到第四天半夜,他竟突然回家来了。
以往日的脾气,范春阳一进门,她就会向他追问拒绝检察院介入引导侦查的事,假如他真的是怕检察院抢功,还会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可是,看到丈夫第一眼她就心疼心软了。案发刚刚四天,他就整个的变了到,脸上瘦了一圈,眼睛陷了下去,显出两只黑幽幽的深眼窝,两肩往下耷拉着,腰也微微弯了,像个年过半百的小走头儿。
佟雪梅倒杯果汁递给他,关切地问,晚饭吃了吗?范春阳有气无力地说,吃了,酒也喝了两杯。刚还吃了宵夜,陪公安部、省厅领导、专家们吃的。佟雪梅问,部里、厅里来人了?范春阳说,晚上刚到的。吃点饭就开会,十点钟才散。我陪他们喝两杯就回来了,太累了。佟雪梅说,四天四夜了能不累?案子怎么样了?范春阳说,查着呗,正进展着呢。
案子确实正查着,范春阳说的是真话,但他说正进展着,却是为了不让妻子为自己担心。这四天征东平他们忙是忙了,辛苦也辛苦了,可哪有什么进展呢?
4.14杀人劫宝案发生后,中央高层大为震惊。分管文教、公安工作的两位副总理接报后当即批示,要求国家文物局、公安部迅速派员到灵州协助调查。
国家公安部迅即将这一案件列为全国大要案,挂牌督办。
国家文物局副局长杨高浦,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李瑞安和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总队长雷鹏就在今天相继赶到了灵州。范春阳在此之前,就得到了公安部、公安厅要派刑侦专家到灵州的消息,于是要求征东平抓紧调查,争取在部厅的人到来之前,能有一点进展,或者能抓到一条明确的线索。别让人家说咱们什么也没做。
征东平、甫志刚一齐说好,其实他们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连争取十天拿下来的话也不敢再说了,能做的只有连天加夜地奔走调查。
四天来,甫志刚一直带领刘元和协警孙小磊,拿着那只空气清洁剂空罐,在市区几个商场走访调查。要是硬说有什么进展的话,就是调查得知丰灵公司、灵丰公司最近都买了不少这玩艺儿。他们在商场调查结束,先去了灵丰公司。灵丰公司老板黄同宽矢口否认买过空气清新剂,又去丰灵公司,丰灵公司承认买过不少这个牌子的空气清新剂,说是丰灵夜总会客房用的。他们随即去夜总会实地察看,客房包厢里确实摆着这种空气清新剂。
这四天,征东平也一直带着田斌在博物馆调查,又是里外勘查,又是开座谈会、找人个别谈话,也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
下午,两路人马在一起碰头的时候,甫志刚说,丰灵夜总会房间骚气拉轰的,买空气清新剂喷喷,这很正常,丰灵公司也承认。可是,黄同宽怎么回事?他的灵丰公司明明买过空气清新剂,他为什么矢口否认。我看这里面有问题。
征东平说,志刚你别搞先入为主,空气清新剂不是唯一线索,就算他承认,就能认定他涉嫌杀人劫宝吗?现在咱们要确定一下涉嫌人员范围。甫志刚说,我凭感觉,涉嫌范围超不出这两家公司,而嫌疑人则可能是他们公司的外来打工人员。征东平说,这两家公司的外来人员多了,有没有更小的范围?甫志刚说,有,可能是矿区的打工人员。当然,我这样说,还是凭的感觉。征东平叹道,有枣没枣打一杆,咱们就分头跑矿区吧。我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甫志刚说,说不定就歪打正着呢。我觉得黄同宽身上有疑点,恐怕下步要把他灵丰公司矿区作为重点来查。
国家文物局杨高浦副局长一到灵州,就指导省市文局成立调查组,开展内部调查,从三件宋哥瓷出土、保管、筹展、内部保卫等环节一一梳理,查漏洞,找教训,订措施,并准备向全国发出通报,要求各地汲取灵州的教训,加强文物管理工作。
公安部刑侦局李瑞安副局长到达灵州后,连夜宣布成立由他亲任组长,灵州市分管副市长潘献民、省刑侦总队总队长雷鹏任副组长,范春阳和省市公安刑侦专家参加的灵州博物馆“4.14”杀人劫宝案专案组。
专案组成立后,接着就分析案情,制定方案,决定这桩惊天大案仍由全国公安二级英模、百佳刑事侦查员征东平和他的重案大队主侦。
子夜,重案大队的两层小楼里一片寂静,一团漆黑。征东平散过会,就心烦意乱地干坐在黑着灯在办公室里,一夜心神不宁没有合眼,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杀人劫宝案那天上午,挂断梦丽的手机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开始他只顾忙案子,梦丽一天多没给他打电话,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两天之后就觉得不对劲了。于是,他主动跟她联系,可是她总是不接手机,他知道她生气了,准是看到他的号码就按掉。梦丽的娇气他早已领教过,自信只要有时间死皮赖脸地向她赔礼道歉,再主动跟她粘乎热乎,总会风雨过后见彩虹的。对这事他不用怎么揪心。可是,有人私下告诉他,罗守臣跟省厅刑警总队雷鹏总队长关系非同寻常,而雷鹏和范春阳又是当年警校的同窗好友。罗守臣正为竞争支队长的事托他在范春阳跟前说情呢。在这个时候,省厅的领导说话,还是有相当份量的,征东平不能不感到危机临头了。比靠山不行,就只有跟罗守臣比业务了,只要杀人劫宝案如期突破,范春阳既便是看重同窗好友的面子,也不会只讲面子,不顾里子的,他一上任不就提打造精英刑侦吗?
征东平本来寄希望于北京、省城的刑侦专家指点迷津,可是今天晚上,这些专家扯淡半夜,并未给他带来什么锦囊妙计,反而使他陡生了巨大的压力。他们所谓的坐镇一线指导,不过就是坐在宾馆里遥控指挥,眼睁睁地盯住他的一步步行动,以后每天听一次汇报。在这种情况下,心里本来不急的人也难免上火……一桩桩烦心事,一个比一个令人烦心焦心,征东平这个正年轻气盛,一心求进步的刑警队长怎能不压力山大呢?
征东平坐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直到外面马路上路灯熄灭,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就这么个半小时的小盹,他还做了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噩梦:他正埋头思考侦查方向,耳边突然笙歌嘹亮,鞭炮声声。他抬头一看,竟见梦丽身披婚纱,跟一个陌生的男子牵手步入红地毯。他急忙走过去看个究竟,新郎竟然是有老婆有孩子的罗守臣……他正为失去心爱的梦丽伤心,又见范春阳气势汹汹地走来,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喝斥说,你是什么全国百佳?连罗守臣都不如,人家十天没用,就把杀人劫宝案破了。范春阳话音刚落,竟真看到罗守臣押着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矿工来了。那矿工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手烤,还提着只盛酒的破纸箱。他一步跨过去,抢过纸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真是那三件国宝哥瓷!罗守臣一脸挑战的神气,看着他说,征东平这回你服不服?哼,还神探呢!征东平顿时像只被扎了一刀的皮球,差一点瘫在地上,心想这回完了,支队长没有我的份了。果然,范春阳向罗守臣捧出一纸金光闪闪的任命书宣布,罗守臣,你今天就是刑警支队长了,征东平是你的部下。征东平环目四顾,周围向他投来的都是轻蔑和不屑的目光。他心里一沉,打了个冷战,激灵一下醒了。
他从桌上抓过一把抽纸,擦着头上的冷汗想,必须想个办法了,案子再不破真的可能丢人丢官了。他这样想着,就拨通了佟雪梅的手机说,梅姐,我遇到难处了,你得帮帮我。佟雪梅在电话里问,个人的事还是案子的事?
征东平局促着把自己跟梦丽关系闹僵,杀人劫宝案侦查迟迟没有进展的苦衷说了。佟雪梅说,你别着急,梦丽那边我去劝劝,案子的事我考虑考虑,再给你打电话出主意。
征东平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佟雪梅刚把梅梅送到学校,正准备去院里上班。跟征东平通过话,她看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就绕了段路去《灵州早报》找梦丽。梦丽正一个人坐在编辑部,手托下巴愣呆呆地出神,佟雪梅进屋站在眼前她都没有察觉。
请问潘梦丽同志在吗?佟雪梅问。她只听征东平说梦丽,并未见过这位美女记者。潘梦丽也不认识她,把她当成了什么报料人,抬起头来不冷不热地说,我就是,什么事?佟雪梅惊艳了。她只听说潘市长家的千斤漂亮,没想到这么光彩夺目,靓丽水灵。
我叫佟雪梅。佟雪梅自我介绍说,没打扰你吧?啊,梅姐!梦丽雀跃般地站起来,热情抱住她说,东平常说你呢,你怎么来了梅姐?
路过,顺便看看你。佟雪梅说着,自己伸手拉把椅子坐下。梦丽开了瓶果汁饮料递到她手里问,梅姐找我有事吧?佟雪梅笑了笑,慈爱盯着她那靓丽的脸蛋儿问,东平惹你生气了?梦丽摇头,没有。佟雪梅说,没有?没有你为什么不理他?他都快急疯了。梦丽惊了一下,脸上很快展现出灿烂的笑,是吗?我逗他玩呢。
那就好。佟雪梅知道他们没什么大事就放下心来,说,梦丽,两情相悦就要互相理解。这个杀人劫宝到现在市里仍然要求保密,东平怎么可能让你采访报道呢?梦丽说,这我知道。报社也接到了市里不准报道的通知,我就是想考验考验他对我是不是真心?
让你采访报道了就是对你真心?佟雪梅严肃起来,一个视工作纪律为儿戏,不负责任,不守规矩的男人,值得你托付终身吗?梦丽两汪泪水啪哒落了下来。她掏出纸巾在脸上沾了沾,说,谢谢梅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晚上,梦丽跷腿半仰着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心烦意乱地用遥控器胡乱地调换电视频道。
东平怎么不打电话来,难道梅姐没给他说?她在心里骂了声,征东平你这个坏蛋,难道还要我主动向你道歉?呸呸,没门儿!
门铃响了,响得很长很固执。她知道不是征东平,征东平每次登下都会先打电话过来,而且他没有按门铃的习惯,只知道使劲敲门。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谁来了?她很不耐烦很不情愿地把遥控器一扔,懒散地起身过去拉开门,不禁一愣,爸?
过来看看。潘献民说着走进来,在屋里打量一下,正欲说什么,王玉芬从伙房迎出来打招呼,市长来了!
王姨辛苦了。潘献民说话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那个春梦,脸上热了一下,忙问,你们还没吃饭吧?王玉芬说,这不正做呢。您先坐会儿,一会儿就好。潘梦丽问,爸你怎么来啦?潘献民说,博物馆发生杀人劫宝案,东平的重案大队又扑上去了,压力大啊。听说你还为采访的事跟他闹矛盾,不应该啊。
王玉芬说,刚才我还在说梦丽呢,你说人家东平那是多好的小伙子,人长的标致,有文化有能力,还会……王姨!潘梦丽责备地看她一眼,快做饭去吧,我饿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去做饭,去做饭。王玉芬说着回伙房去了。潘献民责备地看看女儿,说,你这丫头啊,就会使小性子。王姨没说错,东平多好的小伙子,人品好、能力强,有发展前途。要珍惜啊孩子!
我珍稀有什么用?潘梦丽一噘嘴,我看他根本不把我当回事!
瞎说什么?刚才他还给我打电话跟我检讨呢。他说他惹你生气了,让我劝劝你。看看,人家姿态多高。潘梦丽鼓鼓嘴,不吭气了。潘献民又说,这个案子保密,是市委何书记的要求,他一个刑警队长就敢向记者报料了吗?
这案子地球人都知道了,也就在你们当官的嘴上保密。梦丽噘着嘴说,现在满街都在议论杀人劫宝案,你们就不知道?潘献民说,议论归议论,没有官方消息就是望风捕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领导逼,群众盯,又面临着竞争刑警支队长,他压力大啊。潘献民严肃地看着女儿说,梦丽呀,你都当记者了,办事再不能使小性儿了,可不能给东平呕气添乱啊!梦丽抬头看看父亲,无声地点了下头说,我知道,我都向梅姐认错了。潘献民问,梅姐?哪个梅姐?
梦丽说,检察院的佟雪梅。反渎局长,东平把她当亲姐姐的。潘献民说,噢,我想起来了,佟雪梅。范春阳的爱人,女强人,人缘也不错,官称梅姐。梦丽说,就是她,人挺好的。潘献民说,知道人挺好就要向人家学习,光向梅姐认错怎么行?知错改错才叫知错,要主动向东平认错。梦丽一噘嘴,我才不向他认错呢!
看看看你,又任性了不是?潘献民叹了声说,他当刑警的,哪能象你们女孩子那么罗曼蒂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卿卿我我,粘粘糊糊……
潘梦丽娇嗔地瞪他一眼,爸!潘献民笑了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快打电话让东平过来,老爸陪他喝两杯,帮他放松放松!
潘梦丽高兴地抱住爸爸,猛亲一口,转身向楼上跑去,兴奋地往床上一扑,掏出手机拨号,喂,东平……
梦丽不生我的气了?征东平在电话里惊喜地说。梦丽说,去你的,我才没功夫跟你生气呢!征东平问,那你为什么老挂我的电话?梦丽说,我手机不是出毛病了嘛。这不,刚修好换上电池就打给你了。征东平问,你在哪儿,在家里吗?梦丽说,在家,在翠竹别墅呢。爸爸来了,要陪你喝两杯呢,快过来吧!
好的,我马上就到。征东平说罢挂了电话。潘梦丽高兴地吻一下手机,雀跃地跳下床,说了声,征东平你这个大坏蛋,终于投降了!
佟雪梅在检察门户网的举报系统中,发现一条重要的举报信息,地矿局长韩佩成的财路:滥批滥发小煤矿开采许可证吃干股。黑体一号字,非常醒目。举报的内容是,地矿局长韩佩成为了吃干股,滥用职权关闭小煤矿,为丰灵公司和灵丰公司垄断小煤矿开采开绿灯,造成隐患多多,伤人事故频发,重大矿难随时可能发生……
她刚把这份举报信下载打印好,侦查员刘静雅推门跑进来,心急火燎地喊,佟局长!佟雪梅看看她,有事吗静雅?刘静雅说,我刚才在网上举报系统里看到举报,地矿局长……佟雪梅说,噢,我已经下载打印。你对这个举报怎么看?
地矿局肯定有问题。我早听说了,全市十几座小煤矿都是灵丰、丰灵两家公司开的,有人说小煤矿经常出事,而且他们的采矿许可证……佟雪梅说,这些我也听说了。注意保密,我先向宁检报告一下,看他怎么定。
宁光平接过佟雪梅送来的材料,看也没看就问,这是什么?
佟雪梅说,举报材料,举报韩佩成滥用职权,乱发采矿许可证,在丰灵公司、灵丰公司吃干股。宁光平一怔,望风捕影吧,这材料哪来的?佟雪梅说,网上举报,我刚下载打印的。
宁光平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不屑地说,不要听风就是雨嘛。说韩佩成滥批小煤矿开采证,给小煤矿安全造成很多重大隐患,还在两家公司吃干股,这话打死我也不信。老韩这人我认识,不可能的事嘛。
怎么不可能?这几年群众对小煤矿问题有很多议论,韩佩成关掉许多小煤矿,后来又把这些小煤矿都批给灵丰、丰灵两家公司,这不都是事实吗?
是事实又怎么样?只要符合条件,采矿权给谁并不是问题。再说,究竟有没有重大安全隐患,是哪个矿上有,又是什么隐患,怎么个重大法?这要由安监部门说了算,不能随便说。佟雪梅说,结论应当下在调查之后,不查怎么知道举报实不实?
你这个反渎局长,是真想查韩佩成喽。宁光平把举报材料往桌上一放,撩撩银发稀疏的脑袋。佟雪梅说,不是我想查谁,是想给举报人一个说法。我们查了,有渎职腐败惩治渎职腐败,没有问题还他清白,这也是对干部负责嘛。
好吧。宁光平勉强地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先给地矿局发个检察建议书,让他们对采矿许可证全面复查,尽快向我们反馈,看他们的复查情况再说。别动不动就调查调查,弄得干部人人自危,那不好。
佟雪梅一回到办公室,刘静雅就急切切地问,宁检同意了?同意什么?佟雪梅把宁光平宁的态度说了。刘静雅气呼呼地说说,哼,他就是老好人!他天天跟那些人称兄道弟的,当然不让查了。佟雪梅忙劝她说,别这样说。宁检这人虽然有江湖义气,但在原则问题上,是从不马虎的,也许他有别的考虑。领导嘛,考虑问题可能跟咱们角度不一样。刘静雅说什么考虑问题不一样?还不是怕得罪人?陈检要是在家,肯定会……佟雪梅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现在陈检不是不在家嘛。,咱们就按他说的,先给地矿局发个检察建议吧。
刘静雅说,那不是打草惊蛇吗?佟雪梅说,别说了,咱就接宁检的指示办吧,地矿局要真有问题,纸是包不住火的。看看他们答复的情况再说。
好吧,刘静雅很不甘心地转身欲走,又回头说,梅姐,听说博物馆的案子还没破掉,你家范局怎么说?佟雪梅说,他们正忙着调查呢。
灵州地矿局回复了检察建议说,经他们全面复查,全市,包括丰灵公司的煤矿开采证,均为按法定程序颁发,不存在误发错发问题,也未发现有安全隐患。
佟雪梅不相信这个答复,于是拿起材料去向宁光平汇报。宁光平浏览一下材料,说,你看,我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嘛。看看怎么样!佟雪梅说,可我们掌握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现在外面许多人都在议论……宁光平说,议论归议论,人多嘴杂嘛,怎么能轻信?
佟雪梅说,韩佩成关掉许多小煤矿,后来又把这些小煤矿大部分批给丰灵、灵丰两家公司,这是事实吧?宁光平不满地瞟她一眼,是事实又能说明什么?现在社会上的一些人就是仇官仇富,谁当矿老板他们都会眼红。
佟雪梅说,黄同宽也在开矿,为什么就没人反映?黄同宽他……宁光平噎了一下,想了想说,你们要真想查,就先摸摸情况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有人知道了,也不要说是同意的。宁光平见佟雪梅一脸茫然,又说,就这样吧雪梅。既然有人反映丰灵公司,你们就摸丰灵公司的情况,就不要涉及灵丰公司了,别弄得民营企业家都人心惶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