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来自符洱的光(1)

    铃铃铃。

      周逸木讷地站起身,抱起课本——格力高里·曼昆的《经济学原理》往外走。他尽量使自己的脚步快一些,能够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教室里的学生完全出来前,赶上那部略微有点年代感的电梯,离开这层楼。

      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太早了。不是似乎,而是肯定的。周逸暗自想着。持续不下的高温,灼人的光线,还有肆意鼓噪着的蝉鸣。他倒不是厌恶夏天,只是这个动物交配频繁的季节可真没有麦克·马兹克的电影里展现出的那番欢快。这一切无法让他静下心思考,甚至时常让他产生种莫名的空荡感。

      周逸随着蜂涌的人群挤到电梯口,电梯内已经超载了,两个学生争执着谁该让出位置。周逸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走廊的最后一个教室。周四这天那里上的是《现代货币金融学说》这门乏味的课程,教书的卢教授是个不到50岁就驼背谢顶的小老头,虽说他上课时总会戴上一顶滑稽的棒球帽,可这就跟从他口中蹦出的自以为幽默的笑话一样,激发不了他的学生们对现代货币的兴趣。周逸看到大部分学生都从教室里出来了,胸口不由得一阵发紧。他先是推了推眼镜,随后匆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脚,运动鞋上那个创意不足的logo好像也在嘲笑他。等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她。

      卫莎莎正和三个女生从教室走出来,从她轻快的脚步和不时捂住嘴偷笑的神情看得出她心情不错。周逸认得出她身旁的三个女生,她们就像其他所有校园闺蜜组合一样成天腻在一起,但显然她们的光芒跟卫莎莎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就像雅典娜和格雷埃一同散着步。

        她们走近电梯,周逸假装镇定地瞄向卫莎莎。她穿着一身风格朴素的白色连衣裙,一双大眼生得澈亮,还是用那条橘红色的皮筋简单地扎了个马尾。周逸看到她怀里揣着一本杜拉斯的小说,他相信这个女作家无疑是她的最爱。

      待莎莎四人也走到电梯口边时周逸完全不敢抬起头了,他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快速地交替摩擦着,手心已满是汗水。周逸已不是第一回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了,她又不认识他……甚至记不起见过他这个人。都怪那封信,如果没有那封该死的信也许现在他就不需要这幅模样了,至少可以大方地面对她。

      那天恰好是愚人节,周逸被蔡贺他们拉去喝酒。回到学校,他们几个坐在湖边略带恶意的鼓动他。周逸酒量并不好,在当时就知道自己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可他那时着实感受到了酒瓶子的魅力,脑子里充满了一股不顾一切豁出去的冲劲。

        第二天醒来时他便后悔了,现在可是2013年,没有人会花时间去在意一封塞在寝室门口,抄袭来的求爱情书,而且还是不记名的。或许她没有打开直接处理到垃圾桶了。最重要的是,卫莎莎是学校里的出了名的美女,平时还接一些模特的工作。而他呢,除了每年是学年奖学金的获得者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脑门上总挂着一架深度黑框,稍显肥胖的身材让他更是淹没在人潮里。从小到大也只交过两个女朋友,最终也都落个不欢而散的下场。

      周逸又叹了口气,才发现卫莎莎已经乘新一班电梯下楼了,算是缓和了些。其实周逸对于她的感觉连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每每看见她总会有一丝怦然心动,伴随着肾上腺素推动血液逆流冲上脑瓜。而关于她的一切,却一无所知。他写了那封情书很大成分是因为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以至于他总会臆想若在那情书上署上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胆小鬼快上!

      父亲周发财威严的形象突然在脑子里出现了。父亲板着面孔,脸上层次错乱的疙瘩红彤彤的。紧皱着的眉头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无奈,或许都有。

      周逸略些羞愧的低下头,虽然他知道父亲并不真的在自己身旁。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周逸被一条野狗追了三条街区终于跑回到了家门口,碰巧遇到正要出门的父亲。

      “爸爸!”小周逸仿佛看到奥特曼一般,哭着扑到了周发财的怀里。

      “宝贝怎么了?”

      周逸不回答,抱着父亲的肩膀使劲地哭,周发财随即就看到后面呼啸而来的大黄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一条狗,去,赶跑他。”

      周逸哭得更厉害了,哭声里带着的腔调分明就是在求爸爸替他出头报仇。

      可周发财不予理会,他把挣扎的小周逸放回地上,周逸抱着父亲的腿,回头看到那只大黄狗浑身抖动着,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口腔内不断传来“兹,兹”的声音。周逸的手抓得更紧了,都快把父亲的西装裤扯破了。

        “不准哭了,放开。”周发财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周逸抬起头,父亲瞪着眼睛命令他。他知道父亲生气了,每当他生气的时候总是这个表情他知道的。

      “去,赶跑它。”

      小周逸不敢哭出声了,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嘴里流,心里的委屈在嘴里也是酸酸的味道。他双手抱着父亲的腿,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渴望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安慰和怜悯。

      周发财抬起手臂指着大黄狗,“听到我说的了吗,去赶跑他。”小周逸听出来父亲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改变主意的意思。

    “胆小鬼快上!”

    以前父亲从来不会对他发火。但是自从妈妈去世后,父亲也变了。

    周逸晃过神来,一阵晕眩。电梯不知道已经过了几班,电梯口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不禁叹了口气,走进电梯。

    他常常在想,如果他父亲的教育没有这么严苛,他的人生会不会换种方式过,哪怕不这么平淡也好。像那些高中就去酒吧玩和女人做爱的男孩一样,经历一些自认为刻骨铭心的恋爱,叛逆,自由,堕落……但终究这样的日子也只能停留在他的脑子里了,意淫过后,他还是那个不会被卫莎莎注意的男生,还是在每天傍晚到图书室里去温习功课,看书,争取在年级里拿个较为靠前的成绩,努力拿到奖学金的那个他。

在妈妈去世后,周发财已经变了一个人了。言姨告诉周逸,或许他还小不能理解,但总有一日会明白的。父亲心里面承受的东西已经超负荷了,希望周逸不要再其他事情给他父亲添堵了。

其实在当时,即便不用言姨说,他也明白。

周逸的父亲在全国有好几家酒厂,生意从以前的稳定,到现在已经越做越大了,隔三差五地就得出趟国。周逸不知道父亲为了这一切付出了多少,但可想而知,这并不简单。周逸还是打从心底感激他父亲,感激他赐予他的这一切和这样的生活。

天黑得很快,走到喷泉广场的时候,街舞社已经开始在操场空地上练习街舞了。“Boom boom boom ,Gotta get that!Boom boom boom Gotta get that!”伴随着音乐,几个舞蹈学院的美女着装热辣地搔首弄姿,引来了围观男生们的尖叫。周逸驻足片刻,快步走向嘉馨图书馆。

周逸的大学有两栋图书馆,嘉馨图书馆只有两层楼,面积属于比较小的。是50几年前一个从学校毕业的成功企业人投资建的。周逸喜欢来这里,不仅因为来这里的学生很少,主要是管理宽松,想在图书馆里里头学习到多么晚都不会有烦人的图书馆管理员大妈打搅。

看来今天还是老样子。整个二层楼只纷纷散散地坐了三个人,对此他很满意,他随意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今天的学习任务依然很多,周逸想。

周逸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他勉强适应了黑暗,才反映过来自己还在图书馆。手表上显示此刻已经凌晨两点二十分,他竟然在图书馆里睡着了!他为自己浪费了时间而悔恨,抱起书本准备离开,却发现二层楼的门怎么也打不开。周逸有些着急,平时这儿无论多么晚都不会关门的,他握紧门把又使劲了几回,门把依然纹丝不动。周逸猜想估计是那三个学生的某个离开时把门顺手锁了

难道我要在这里过一晚了。周逸懊恼着,一边试图着日光灯开关的位置,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日光灯的开光,他来回按了两下,日光灯没亮。图书馆内依然漆黑一片。

“我操。”

周逸心中一股无名火跑了出来,抬起脚踹了最近的一把椅子。椅子“砰砰砰”地砸在地上,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他似乎听到后面也传来了响声,他一惊立即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听错了。他的身后除了几排堆积得满满的书架外,什么也没有。周逸松了口气,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发了条短信告知蔡贺他被锁在图书馆里了,今夜无法归寝室。信息发送成功!周逸安慰自己,他还算幸运的,至少没有像《1408》里那样,约翰·库萨克不仅被锁在房间里,就连与外界的通讯也断了。

“滴,滴,滴,咔次。”

周逸确信这次自己没有听错,的确有声音从几排书架那里传来。周逸全身的肌肉顿时紧张起来,他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大概过了半晌,他壮着胆子,朝着书架方向喊道:“谁在那!?”没有人答应他,四周就像深夜里的墓地一般沉寂着,看过去仍是一片漆黑。这栋老式图书馆连个窗户都没有,夏天的夜晚让本就沉闷的室内更加燥热,周逸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咔次,咔次,滴!”声音又响了,而且比上次更大声。周逸试着擦掉脸上的汗水,他的头发也湿了,稀疏的刘海调皮地粘在他的额头上。他小心翼翼地往声音的方向移动,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几排稀松平常的书架此刻在他眼前就好像是高耸的山峰。

走过四排书架,周逸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奇怪的“滴滴”声也没再响起。正在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烦躁引起幻听时,前面突然闪起了亮光。周逸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看到有一团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东西摊在地上。

周逸走近一看,这是一本厚重的书,顺手抱了起来。书皮是古老的羊皮,封面上积满了灰尘。发亮的是封面上的几个字“瑟维辛大洲——符洱”。

周逸翻开书来,借着微弱的亮光,艰难地辨识到羊皮上的字“圣光照耀长满绿草的生门,牵引另一个世界。我,赫维斯,愿献上自己的生命作为钥匙,守候救世之人!”周逸念道。

“滴,滴,滴,滴,滴。”周逸吓得松开了手,书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滴滴滴滴滴滴。”怪声的速度频率和音量都在逐渐增大,“瑟维辛”这三个字也更加亮了,不过一会,亮光竟刺得周逸睁不开眼。

“咔嚓!”

光线消失,周逸睁开眼。地上的书消失了,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扇木门。

周逸推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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