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地罗神

编辑、采访 |赵晓梅

这里的地罗神是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一种神。

地罗神（Danilo Oyarce Alvarado ）是位艺术家，1964年出生于南美洲秘鲁亚马逊河地区，1993年毕业于秘鲁基督教大学艺术学院油画专业，获优秀毕业生奖，1994获秘鲁政府奖学金至中国留学三年，在中央美院进修水墨画及中国书法和篆刻，后在香港，桂林等多所大学教授西语与美术，并致力于推广拉美文化。

日常生活你有着怎样的经历，你的画面就会呈现怎样的变化。每幅画都是心灵触动的产物，绝非为了画而画。它们在超越意识的状态下完成，蕴含着超于现实的张力和能量。

我出生在秘鲁的亚马逊省，我的故乡在广袤的热带雨林入口，周边被静穆的高山围绕，那儿有着不同的颜色、纹路和触感，那里的植物说着一种不为我们人类所知的神秘语言，而这是从他们的灵魂、本质和梦想中衍生出的。

当神秘的夜晚降临，鸟儿从树枝上展翅飞起时，泥土呈现出红白灰的混合美景。在那里，生命如同神话，充满了神秘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只有当偌大的高山丛林，除了你和影子别无他物时，才能被感知。

那里的湖泊在如刚刷过的蔚蓝天空下歌唱成长，如同我在家族流传的寓言中，在不存在却能被感知的神秘事物中成长。或许我也是生养我的土地所创造的一个奇妙的存在。

——地罗神

“大学期间，我创作了大量绘画和诗歌。之后我把这些作品全烧毁了。到现在还记得烈焰焚烧的样子，但我深知这是对未来创作的致敬。那些被遗忘的记忆，老旧的梦想，在月亮的注视下，又回到了零点，一个新的起点，这便是重生的伊始。我希望像火一样能选择自己的路，无论寂寞与否。”

心探索：据说“地罗神”是地藏菩萨的化身，在地狱救度众生。给自己取这个中文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地罗神：当时找了许多名字，都没有觉得满意的。后来去寺庙的时候，在一本关于观世音菩萨的经书里，看到地罗神和天罗神这两个名字，无缘由地就选择了“地罗神”。或许这个名字，本能地给予了我强大的力量吧。

心探索：你说你画中的一些人物、动物包括风景都是想像中的，这些想像的源头更多来自于童年？

地罗神：童年是一个无尽的创作源泉。但在某个时刻，如法国诗人兰波所说：“艺术家是一个小上帝。”秘鲁的传统故事，有的源于现实，有的则是虚幻的。而在现实生活中，这两个层面相混合，产生了新的角色，新的景观，新的爱，新的生活，新的死亡。我有一个名为《动物寓言集》的系列作品，它是人类和动物的杂交产物，以飨世界。

心探索：“秘鲁到处都是不为人知的神秘的动植物。”能说说你所经历的故乡的神秘故事吗？

地罗神：小巴士在无尽的道路上旅行后到达终点。在红色的山群之间，在如钴般蓝色的天空下，河流奔腾咆哮，我们的亲人牵着马，提着面包、牛肉干在等候着我们……

在人群中，我们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很孤独的人，他吃得很少，眼睛通红。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的叔叔叮嘱我：不要看，他是危险的。我问到：怎么危险？他说那个男人在最黑暗的夜晚会变成狮子。

漆黑的夜晚降临，只有些许光线落在野兽身上。从芒果园中传来的芒果香味在风中飘散，吹拂到我们的脸上，很难从这气味中摆脱。失眠难寝，人们开始围绕着篝火讲故事。

其中一人说，村里一个人失去了其最心爱的马，于是去寻找这位能变成狮子的男人，指责他吃了他的马，威胁了他，并告诉他如果不想被杀就不要再这样做……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狮子。

心探索：同是秘鲁的一位艺术家在评述你的作品时曾说：“一个来自秘鲁的人是不会这样绘画的，他更像是出自一个遥远，神秘的地方。”是因为你的画融入了秘鲁古代的DISENOS SHIPIBOS文化吗？

地罗神：秘鲁最为著名的是印加文化，此外还有许多古老的文明。在丛林中居住着很多土著人，他们的家族永远都生活在丛林当中。

这些人熟识许多药用植物，能看到其他人看不见的动物，他们的艺术使用着许多灵魂线条。他们可以看到未来。看他们的艺术，会联想到背后我们所不熟悉的世界。这些文化都是流淌在我身体内血液的一部分。

心探索：你的油画色彩非常绚烂，笔尖绘画又很简洁。画如其人，你觉得你性格中的面向是不是有反差很大的两极？

地罗神：生活经验会带来很多轮廓，有着不同的质感，味道和声音。脱身于容器的瞬间，一切才得以独立存在。没有脱身之前，谁也不知道盒子里有的是什么。

心探索：“悲伤永远是一个特殊的客人”是你曾经说的一句话，你觉得骨子里你偏悲观一些，还是偏乐观一些？

心探索：留白和沉默是激发艺术家灵感的元素。高兴以外还存在着什么？烦闷以外还存在着什么？悲伤以外还存在着什么？时间之外呢？这些都可以被感悟被创造。今天，我是一个沉默的书写者。

心探索：中国对你有着怎样的吸引力，你曾说好像经历了一次重生？

地罗神：在中国生活，如同一部我看了很多遍却始终无法参透其奥秘的电影。人的一生中，会死生很多次，有的向死而生，有的求活而不能。

心探索：你拍摄了很多黑白色调的佛像，视角特别，让人震撼，你也用笔墨抄写《心经》，佛法给你带来了什么？

地罗神：可能是一个空白，回归大自然。

“我喜欢诗歌带来的很多意象。通过写诗能深刻体会到自己是自由的。哪怕将掉落悬崖也还要将灵感化作真实，灵感就如同大海的力量般辽阔，悠远，无可比拟。”

心探索：你曾用中国书法抄写了智利诗人聂鲁达的作品《20首歌曲的爱与绝望》中的一首，据说给朋友带来很多感动。

地罗神：这首诗描述了诗人失去了爱情，爱情将他的灵魂带走，只给他留下心痛和绝望。虽然这是首绝望的诗，但也显示了爱的重要性。失去了爱情，会导致我们认为生命已到尽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爱情是短暂的，但它可以赋予我们选择生存或死亡的能量。爱情可以给我们无限的快乐，也是一个巨大的惩罚。

心探索：在书法习练上，你曾说“临摹是没有用的，比书法技艺更重要的是内心的参与。”但这是超越后的感悟和结果。如果重新来过，你会略过临摹这个阶段吗？

地罗神：美术的技术可以学习，但技术有肉有骨头，没有精神。这个精神是自身散发的，不是如王羲之的笔法、结构等等可以临摹的。一个同学临摹过三年苏东坡的书法，写得很像，却没有内涵。

只有技术发挥，没有内心参与，写出来的东西是空的，就像表面好看却没营养的食物。你喜欢没有营养的东西吗？

书法一开始很难把握整体的创作节奏，需要抗得过寂寞，经过大量的书写，深入地研究自己，才慢慢进入创作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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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在一个朋友家中，我捧着一个汉代篆刻书，看了两个小时，他很着急地问我：“有那么有意思吗？”我们一般看电影会花多少时间？而看一个作品花多少时间？一个孩子刚到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每件东西都是新鲜的。静下心来，会发现同样的东西从不一样的角度去看，有不同的味道。线条的变化、比例、留白的处理等等，这些艺术基本要素非常的重要。

所以，临摹重要，但不是目的，而是方法，为的是通过临摹找到其中的内涵。不少书法学习者过于讲究临摹，最后糊里糊涂失去了自己的感觉而不自知。这就是在痛苦的临摹过程中把美丽的艺术都忘掉了。

心探索：记得有次你抄写秘鲁诗人wesphalen的一首诗，写了20张不同的版本，还不算那些扔进拉圾桶的。写完后发现天已经亮了。

地罗神：那个时候，学习很疯狂。因为喜欢书法，才会练习，就算累，也很开心。而且，在练习过程中慢慢发现了更多的信息。一开始很理性，写了三个小时之后，灵感来了，也就忘记了我所做的事情。

通常临摹完了，也就不再看了。过几个月再看一遍，就觉得这个不是我写的，而是艺术写的。如果一个艺术家不严守创作的纪律，其艺术修为也不会有多好。在这个社会，有时候艺术家的故事比艺术家的作品重要。我觉得这是对艺术家的工作不了解造成的偏见，我们要意识到，我们有多么无知。

▲沙砾无法描绘大海的变幻，在桂林

▲沉默的朝圣之旅，在四川

心探索：中央美院的刘颜湖老师说你心很静，可以静到近于禅的冥想状态。这在躁动不安的年代是很难得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地罗神：真正的艺术家需要悟性，悟性很高的人，体会到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平静，空白，超越感情，超越理性，超越生活压力，超越烦恼，一切存在，又都不存在。

你看过八大山人的作品吗？他把心里很复杂的情绪，用很简单的画面呈现出来，描绘的少，但表现的更多，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他的构图，比例，线条变化，可以看出来，不是悟性很高的艺术家是做不到的。

再有，你试着闭上眼睛，在十分钟之内，什么都不想。这之后，你看心情是不是开始有了变化？也许你的悟性开始苏醒了。

心探索：你和妻儿迁居广西乡下，说说目前的生活状态。

地罗神：遗忘过往和宽恕中。

心探索：能感觉出你对艺术有很多好奇和探索，接下来你感兴趣的方向是什么？

地罗神：最重要的是，获得重生。整理我写的诗；完成系列作品“动物寓言集”；

听传统的拉丁音乐；启动一个实验性的儿童艺术工作室；随时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