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驴


话驴
曲赣江

17日的雨并不惹人生厌,细细密密萦绕了一天,也不寒冷, 风来,丟了雨地里一遍银杏叶的金黄;风去,也不裹携走沾了雨水的金黄,反而添了几许与初冬不符的敞亮与吟唱之意。

尘埃落定,转而又一日,天空寥廓,万物生媚,徜徉其间,正好读文遐想,熏然若酒,浅啜怡心。

汪晓佳老师笔下的驴,别具神采“农忙的时候,也会把它们拉出来与牛马配套耕靶土地,它们和高大的牛马搭档干活,活像个小脚女人似的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好像也并不能使上什么力气,却能给牛马增添干劲。” 倏忽之间,勾起有关驴的一些过往记忆 ,一边斜躺在淠河边的苇丛中,一边咧嘴偷着乐了半天,浑然不顾上一日的草木中雨水浸透了秋衣。心灵地释放,才是真正的阳光。

汪晓佳老师落笔质朴生趣得很。最早识驴,是黄胄先生画笔下的驴,真正第一次见驴这东西,便是经过乡村时见一老汉使驴耕耙土地,杵在田间当真如裹着裤脚的小脚老太,扭捏得很,入眼拔不出来,不似耕牛负重,铁犁铧吃土深。以驴犁耕,不多见,牛贵驴便宜,没劳力又没余粮请人时,没办法的办法。

更多见的是套驴给草场运送苇杆、稻草、细竹之类,特能负重的是骡子,体形比驴大。一长溜蜿蜒数里的送草队伍,架子车上的草料码得颤颤巍巍,让人总以为会倒下(也真倒垮过)。至次日,送草料队伍散尽,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稀稀星星地遗下一长溜驴粪蛋儿,一拨拉一滚,好玩。

七十年代的城市,除了多个买粮的户口本和按时发的票证,和乡村没多大区别,一样写着作业时就停电了。至今手腕处还落有蜡烛油烫的疤痕。驴粪蛋蛋不似牛粪那么大一堆,一坨坨的,让儿童望而生畏,逢到年关时有了一小串鞭炮时,却是埋设“地雷”的好玩具,“啪”地一声,牛粪四处飞溅,伴着孩童敞亮、风铃一般的笑声,快乐。自然这笑声要付出代价,被大人们捉着一顿胖揍。好了疮疤忘了痛,改天又继续快乐,看着姑娘小伙嫌恶的神情,乐此不彼的恶作剧。

炊烟缭绕时,乡村与城市犬牙交错,都养鸡养鸭添补饭桌。各家赶鸡赶鸭归圈入笼,鸡鸣犬吠。枯叶稻草燃烧的气味,充斥弥漫着方园数里,彼时不知燃气,煤球也只在冬天凭煤票弄点取暖。淠水流域把草木燃烧后的灰,叫清灰,又是秋天搓揉晾晒马齿苋、南瓜丝的好物儿,几个大太阳一照,晒干去灰收起,冬日飘雪时,煎条咸鱼,放一起一焖,饭桌上的菜碗便有了白菜邦子老咸菜以外的美味。

暮色里城乡相互交融,呼儿唤女声此起彼伏,焦虑悠长;倏尔间杂着路边几声驴叫,响亮、高亢、急促。一众屁孩儿,任谁都能摹仿几声猫叫犬吠,独独雄鸡打鸣叫驴高唱却非人人学得,声音得宏亮,最好摹仿的是羊叫猪哼哼,对音色要求低。开心。

有一年在德州,赶上落了场酣畅淋漓的落雪,头天傍晚一直飘到次日天光大亮,齐鲁大地白茫茫一片。大地白的,落尽繁叶的树白的,灰蒙蒙的天空,凛冽的寒风刺骨,又有着通透的光亮。腹中饥肠辘辘的日子,总是不胜其寒。这时,乡间的大道上,“嘚儿,驾~”毛驴拉着架子车,得得得地跑得飞快,辔头上红丝带系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穿透空旷,把雪日沉寂的白茫茫原野,一并渲染得鲜活了。这时再听站台上叫卖德州扒鸡地吆喝声,便有了吞咽口水的向往。

皖北有驴。没驴哪有骡?骡子本就是马与驴的滥情产物。驴马搭配干活不累,日久生情,便有了骡。固镇县的庄户人家,场院比皖西农家的场院大上几倍,户户养有黄牛、驴,或几头骡子,马少,拴在场院里放心。黄牛是经济牛,干不得活,却是餐桌上的佳肴,如皖西白鹅黑毛猪。轻巧点的活指着驴做,干重活的帮手必须是骡子,力大,肯卖力气。

固镇县庄户人家把牲口看得重。起灶做饭前,总是先给场院里的黄牛、驴、骡子、马,铡好草料,添足饲料,再忙着自己的衣食,即便农忙季节,顾不上自己也要照应好牲口。皖北人俭朴,菜肴少油,又总是添些胡椒粉做为调味,吃怕了,以致今日我也闻味搁筷。

泗县与江苏泗洪县接壤,紧挨着固镇县,鱼、虾等水产丰富,相去不远,庄户对牲口的感情一样,看得重。设身处地,除了一季小麦,剩下的便是茁壮成一人高的烟叶了,都不容易。何况牲口比人忠诚,包容。人民却是俭用节省的,九十年代中期的县城工商所长也仅抽着带过滤嘴的渡江烟,三元一包,而大多农民抽的是不带嘴的,捌角一包。

岁月悠长,二、三十年过去,机械化、网络信息化了,耕牛基本消失了,路面上鲜见驴和骡子了,黄牛似乎不会退出历史舞台,人类总是要吃饭,补充肉食纤维的,何况黄牛那么温和,怎忍心?

几年前的秋日,通往金寨马鬃岭的山岭上,偶遇放牧黄牛的养殖户,十余头黄牛或卧或立,极是悠闲,见多了车行呼啸而过,铜铃般的大眼明亮,波波澜不惊。倒是一头充做驮草料的驴,显得那般弱小、负重,忽尔仰颈高亢嘶吼一声,回荡在山谷间,似乎追忆早年在山乡人间拉磨的清闲。

好文字总能让人浮想联翩,汪晓佳老师《乡村驴推磨的往事》一文,让我回眸了岁月流觞,往事成忆。

生活向前进,生产长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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