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最孤独的一刻是——
中学那会,春节前几天,瞒着家里人,一个人乘车去上海参加某作文比赛。春节那会客流量暴增,我就在客流里逆流而上。在南方呆过的就知道,南方天气是那种湿冷,寒气儿像黏在身上一样,不断地给你降温,像是不解风情的老姑娘,浑身上下地乱摸。
几经转车,在镇江那坐上了一趟绿皮火车,而且是站票。火车里满是方便面和臭脚丫的味道,还有一股重重的人肉味。不断地在你我的肺中游走。
博尔赫斯说过的一句不太好懂的话,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从上海的地铁站挤出来,我在通道口无意地回头一看。乌泱泱的身形,攒动的乌黑的人头,摆动的行李包,疲惫却显得不甘心眼神。一时间有些出神,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孤独而又自私的活着,勤奋挣钱而又拼命地懒惰着,至于谁会得到上帝的垂青,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位要好的朋友,在清华读书。有时我心血来潮,一趟车,一瓶酒,过去找他喝酒。清华xx食堂四层,有几样拿的出手的小菜。最喜欢的还是那的口水鸡,应该是在冰箱里取出来浸泡过的,蛋黄色的嫩皮,白生生的鸡肉,一大碗熬的辣椒油,上面撒点翠绿的葱花和如白玉般的芝麻里,直勾勾地惹人掉口水了。滚烫的鸡肉上来,就着香菜吃,辣味中有凉意。
酒过三巡,我们辣的直抹眼泪。我摘下眼镜,和他说起高中的往事,我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二十几年来顺风顺水,一直在最好的学校里读书,最后进了万众瞩目的清华。
他摇摇头,说,光鲜都是别人看到的。谁都不是那么顺遂的。我还羡慕你文章写的好,颜值高,高中就一笔一笔的稿费来,大学里头就开始写书准备出版,不愁毕业找不到工作。
等等,他这么说的——我们都不爱学习,只是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事情,都是我妈逼得和她妈(丈母娘)逼得。
如果我们真正明白了,苦难使这个世界的真相,伤心是人生的常态,是不是会有些失望。而我们大部分人所做的努力,简单地说就是,想离痛苦远一点。可是往往最后还是不能,苦与富贵贫贱关系不大,与社会地位家庭背景都没有直接关系——我们最后明白还是只能修炼到一颗强大的心,因为本来就没有得乐解忧的最优化的解法。
人嘛,还是没法制止刮风下雨,所以我们躲进山洞,盖起屋顶,发明雨伞,穿上雨衣。就是这样了。
欧阳修和王安石主修吵架,一个吵着祖宗之法不可变,一个吵着要改革,回家还惦记着指挥党羽,远程指导者明早弹劾的奏章,还得顾忌着“原来我以后会被尊称为唐宋八大家,文章得好好写啦,不能让以后的这帮兔崽子说闲话”,工作压力山大,人家也不容易。苏轼在黄州的时候,穷的要死,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在“穷游”、“种田”和“吃肉”中打发日子,顺便写写文章。对了,苏轼自己说过,他在黄州的那会其实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因为缺钱,所以吃不起其他的肉,只能吃起猪肉了。对了,黄州那会真的是野蛮之处,吃个猪肉是“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其实苏轼还是寂寞的,读懂那句“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者尔”,就能明白夏日蝉鸣秋花雪月后的寂寞灵魂了。包括之后被贬到海南那个荒岛上,面对着一丝不挂的女蛮人,整天都是体验着荒岛求生。生活压力大,人家也不容易。
华莱士·史蒂文斯一边每家每户地走着推销保险,一边在昏暗的灯下有一段没一段写诗;曹操主业杀人,副业打孙权打刘备,一边公开说“若天下无有孤,不知几人称孤,不知几人称王”,还要装模装样地打着汉室正统的旗号,还顺道作诗。但这些不妨碍他把乐府诗歌带入另一个时代。普希金,索尔仁尼琴,路遥,等,名单就不许再提了。其实,无论是谁,都不容易,我之所以能提到上述那些人,因为他们的苦难有成功的底色,看上去无比光明。我们大多数人的苦难都是见不得人的——时间一长,都麻木了,所以宗教大抵都是从精神上给个安慰奖,意思很明显了“其实大家都不容易,命数使然,所以下辈子吧投个好胎,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好了”。
先写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