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六点,我就起来了。天还未亮,我就起来洗漱。方小舟见我起来,她也起来了。我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方小舟已经把地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上。由于昨晚的事儿,从头到尾我不敢看方小舟,头没敢抬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亏心事,像是做了对不起方小舟的事。我正要拿我的衣服,方小舟竟然把我要穿的衣服递到我面前,轻声说:“给!”我低着头看见我的衣服被方小舟握在心里,她的手很白也很纤长,那应该是一双天生适合弹钢琴的好手。她大拇指染的是红色,红彤彤的指甲,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艳丽,相反我觉得它很匹配方小舟的肤色,绝对是锦上添花,衬托的她的手又有一种不一样的魅力。“拿着!”方小舟见我不动,又说一声。我听不出方小舟语气里隐藏的心情,分辨不出她是高兴还是难过,愧疚还是理所应当。方小舟像个没事人一样,像是把昨天全都忘了。说实话,我有那么一点点小失落,说不出的遗憾。也许,昨晚我们真的应该发生点什么,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来个来者不拒,为什么我会那样对她,像是对她身为一个美丽又娇艳的女人的侮辱。也许,从来没有人拒绝过她,毕竟是自动送上门的,毕竟她是那么诱人那么火辣。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拒绝了,怎么那么狠心那么绝情。怎么舍得让一个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落泪。我还在想着,方小舟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的衣服放在我手心里,扬长而去。她走到洗漱间门口,说:“赶快换上吧,今天我给你做早餐,吃完饭你再去上班。”我想说好也想说不用麻烦了,正在抉择说哪句话时,听见洗漱间里的水笼头开了,她在洗脸刷牙。
我换好衣服,把地上的那套被褥放进了柜子。我看了一圈屋子,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做的。我走到洗漱间门口,说:“我走了,不用麻烦了。你走时,把门锁好。”方小舟打开门,说:“这么早?我,”我不敢看方小舟,就要往门口走。“顾杰,你是不是生气了?”方小舟突然在我身后喊道。“没有!”我也不回头,就站在那,想笑却笑不出来,说:“谢谢你,我不饿。”说完,我就开门走了。我没有听方小舟解释,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我怕看见她昨晚哭红的双眼。昨天我是在听着方小舟呜咽声中看着天花板,一直看到六点。
初秋的六点,温度有些低,我出了楼,就感到一阵寒冷。我走到楼下,往上看了看我住的那户的窗户。虽然六点有点早,但对于北京来说,彻夜未眠也很正常,对成年人的世界,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更是家常便饭。我不知道方小舟有没有站在窗台看我,我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和许娜就是这样。早上起来,她为我做饭,我出来挣钱工作。出门前,她为我穿衣打领带,我趁她不注意偷偷亲她。我们很恩爱,也很幸福,就那样一直生活,白头偕老。我又忍不住憧憬一下我和许娜的未来。我把我挣的所有钱全部交给她保管,让她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我住的地方的窗户,它真的很高,我在它面前感觉自己像一只蚂蚁,很小很小的一只蚂蚁,轻轻一踩就能粉身碎骨。
也许,许娜此刻正在楼上的窗台看着我,看着我看着她,看着我望着她。也许,这是我和许娜最后一次见面。我希望她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早早的去了公司,在公司附近买的面包牛奶,带回了公司。刚到公司,我就听到手机短信响了,我以为是许娜,正高兴的时候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短信,上面写着:阿杰,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就让我们做好朋友吧。我答应了你要帮你追许娜,可不能食言哦!我看见这条短信,忍不住笑了,心想真傻,天下还有哪个姑娘比她更傻。我知道这是方小舟发给我的,我本来要回复她,已经打开编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以后不要再联系。这两句话都不是我想说的心里话,犹豫片刻,我什么也没回,果断的把短信删了。
工作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方小舟说的那一段论证睡一个好觉重要性的话。我如果按照她的说法,我今天工作肯定会出差错。我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我从来北京就一直在这家公司,做一名推销员。公司是做传媒广告,像地铁里,公交上,电梯里的广告,都是我们公司承接。我们公司人员不多,也就一百来人,人数最多的就是推销员,推销员又分各种职级。如果说人的身份从生下来就注定三六九等,那么职场也是一样,也是三六九等。之前我还荒谬的坚信人生来平等,只不过我被现实残酷敲醒,到哪儿都分三六九等,被安排做什么吃什么睡什么,划分的那么准确,谁也无法轻易跨进出入另一个层次,也就是所谓的圈子。就拿我来说,别人一问我做什么,我都会用听不懂的时尚大气的词介绍自己的工作。我心虚地说我做的市场营销的工作。我以为我说市场营销别人一听就能听懂。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听不懂。她们像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问那是做什么。我不情不愿地说:“推销员。”接着我就能看到她们像看着瘟神一样的看着我。我不说破自己的身份,就是不想看到她们异样的眼光,不喜欢她们瞬间远离我的感觉。进入社会,就会让一个不成熟的男生瞬间成熟,一夜之间长大,看懂人世繁华。我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是这样一个男生。我痛恨这个世界,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我鄙视这个世界,却找不到让自己瞬间强大的秘密。我被别人厌恶,同时我又厌恶别人。看不惯的事儿越来越多,多到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越活越糊涂,越活越愚蠢,越活越小儿科。
我还是实话实说吧,也不留什么悬念,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地推员,走在大街上跟着行人屁股后面发传单,发现可行目标,立马使劲浑身解数,也要拿下。为了要电话号码,为了成交,恨不能把自己卖给对方,恨不能陪玩陪吃陪睡。
不过就我这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的人,也没哪个女人会看上我。我看时间还早,便去休息室准备眯一会儿。我躺下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方小舟。昨天方小舟吻了我,她今天竟然阴魂不散的一直跟着我。闭上眼是她,睁开眼又是她,我像撞了邪,怎么甩也甩不开。最丢人的是,我竟然回忆起她昨天的手在我身上游走。她的手真凉,怎么会那么凉,到了冬天,她是怎么过的。我竟然担心起方小舟。我又无聊的拿出手机,垃圾箱里找出方小舟发给我的那条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莫名的一阵感伤。我觉得自己背叛了许娜,又伤害了方小舟。我心里骂自己不是男人。
陆陆续续有人到办公室,我又拖着疲惫回到工位。和我关系不错的那个同事,见我的时候大惊小叫,还害怕别人听不见说:“顾杰,老实交代,昨天几次?”“什么几次?”“你小子看着人五人六的,少跟我装糊涂,说那个了几次。我给你说啊,可不能太多,小心身体。”说完,他又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的我肩膀。我心想什么啊,前头不搭后尾,又在说胡话。他回他工位前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对他翻了个白眼。眼看就要九点,我赶紧去了一趟卫生间,一忙起来,水喝不上不说,就连去趟卫生间都是奢侈。我从卫生间出来,洗手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顶着两个像在水里泡肿的眼睛,黑眼圈特别重,一看就是没有睡好。我这明白同事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困,像吃了兴奋剂。虽然我没吃过兴奋剂,但我想吃完兴奋剂应该就想我这样。我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尽量看上去精神,没有那么萎靡不振。
十点的时候,我突然被叫过去开会,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过去以后才被告知不用做地推了,可以去做营销员了。营销员和地推员还不大一样,地推是在超市或者人流大的十字路口发传单把留下意向客户电话,后期再跟踪,开发,直到成交。营销员是先打电话后去上门拜访,寻找合作意向。虽然两者听上去没什么区别,可是基本工资却相差甚远。我做地推员月基本工资是北京市最低水平工资,其他全部靠提成。营销员的基本工资在四千到八千不等,还有更高的基本工资。我好的时候到手工资也就四五千,不好的时候也就三千不到四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坚持到现在,有时候我也不断问自己为什么,可是没有给我答案,我为了千万个为什么,最后全部石沉大海。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坚持到现在,就是还热爱着这个城市,还坚持着自己一定能成功。除了这两个答案,我再也找不到说的过去的答案。
我对自己特别节俭,从租房就能看出来。其实,我可以租一个自己住的房子,条件好一些,可是我希望自己早点实现自己的梦,所以我宁愿自己俭朴,万一我坚持不下去,我也不会懊悔。
我去了新部门,也换了新领导,分到了新的客户资源。虽然资源分的可怜,但是我很珍惜。同事笑着说:“阿杰,你走狗屎运了啊,又是女人缘又是升职加薪,不错啊,是不是背地里烧香拜佛了!”说完,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一大早起来,就有一个大馅饼砸中我脑袋。
我没想那么多为什么,虽然我已经有种直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我也只好接受。我怕我去问领导为什么提拔我不提拔别人,领导告诉他提拔错了,把提拔那个人的名字写错了。我怕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所以我问都不敢问一下。
我把升职加薪的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了许娜,我说借这个机会我要请许娜去吃烛光晚餐,也让她感受一次浪漫。我给许娜发了一条语音,许娜也爽快的答应了。
我在网上事先约好时间,也把时间和地点告诉了许娜。而且我还专门在附近商场逛了一圈,买了新衣服和新鞋。我没去过那种高档的地方消费,还是心里有些胆怯。人有时候就是奇怪,明明自己就是和有些地方格格不入,穿上得体的衣服后,就有了底气,有了去那里的自信。明明自信的源泉是心,结果却是一身外衣。似乎人们通过穿衣打扮,就能看穿一个人的一切,是贫穷还是富有,是来自社会底层还是来自上流社会,生怕别人一个迟疑的眼神,一句轻蔑的话语。不说自己骨子里带着自卑,却说自己穿的不好住的不好用的不好。
晚上,我先到预订包间,许娜后到。许娜进了房间后,也没想到这次我竟然出手这么阔绰。许娜今天穿的也很漂亮,一眼望去就能让人脸红心跳。她头发散了下来,一直披着,衬托的她的脸特别小,有巴掌那么大。我也不知道是烛光还是喝酒缘故,还是她化了妆打了腮红,她的脸上飞起了红晕,特别好看。
我们点的牛肉,我是第一次用刀叉,有些不自然。我看许娜使用刀叉的情形,推断出她应该来过不止一次两次。我又不好意思当面问许娜是不是之前经常来这种地方。不过就算她来也正常,毕竟像上次去的那种豪华酒店,我还是第一次进去。
我和许娜喝了红酒,只是最普通的那种红酒。烛光照在许娜脸上,许娜的眼睛里有了跳动的光,也少了那种哀愁。“许娜!”我不由自主的叫出许娜的名字。许娜放下刀叉问我怎么了。我感性地说:“谢谢你,我在北京只有你一个朋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一个人默默关心我。”许娜也没想到说这些,淡淡一笑,说:“你言重了,其实我也没为你做什么。”我说:“你不做什么就是什么都做了。你就在我心里,一想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都不觉得没意思。”说着,我指了指我的左胸口心脏处。
“别说了,顾杰!”许娜突然终止我不让我说下去。我见许娜不开心了,没有再说下去。
我们又陷入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害怕双方不说话。我打破平静,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城市点蜡烛吃饭就是烛光晚餐,就是所谓的浪漫。在农村点蜡烛吃饭,就是没情调就是穷光蛋。”许娜不说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一番话,破坏安静的氛围。“顾杰,下次别在来这种地方了。我觉得你说的对,就是吃一顿饭而已,没必要铺张浪费。”我听出许娜话里的怨言。我急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明白,反差为什么这么大。”许娜不说话了。
我和许娜吃完饭就出来了,我是想让她高兴的,却不知道适得其反。我看许娜安静的样子,反而更加小心翼翼。不知不觉到了九点,许娜说:“我该回去了,顾杰。”我说:“好!”我们两个走到地铁口就分开了。说实话,我总感觉许娜有心事,我特别希望她把心事说出来,和我分享她的动态,可她什么都没做。我也束手无策。也许,我的自卑让我不敢和许娜亲近。
预计许娜到家了,我给许娜发了一条微信,问她是不是安全到家。许娜说到了。我说那早点休息,许娜回了一句说你也是。
我回到家,看见家里空落落的。我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时看见一张黄色便签,上面写着:谢谢你,这是你给我买ABC的钱,多了你留着,少了就当欠你的。便签旁边放着一个水杯,杯子下面压着一张五十元。我心想这姑娘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就算不给我,我也不会说什么。
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只见卫生间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去了一趟厨房,厨房里盖着早餐,打开一看是油条和包子。我知道这不是同伴做的,他懒的要死,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往床上一躺,像个二大爷,吃饭叫好几次才上桌。我惊讶地想,不会是方小舟吧。我看了一眼厨房垃圾桶,里面换了一个干净的塑料袋。
我不由笑道,没想到方小舟这么贤惠,谁娶了她,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同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醉成一摊泥。送同伴回来的是方小舟,方小舟敲了一下门,我打开门一看是方小舟立马愣了。方小舟看了我一眼,慌忙收回眼神,说:“他喝醉了,你扶他进屋吧!”我略显尴尬,说:“你也进来坐一会儿吧,进来喝杯水歇会。”说着,我就把同伴从方小舟肩上接过来,示意她进来。我把同伴送到床上,只见方小舟站在门口不进来,走过去,说:“进来吧!”方小舟低头犹豫片刻,看了我一眼,又急忙低下头,说:“不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方小舟就要走。我赶紧拿上钥匙,说:“你等一下,我送你。”方小舟没有停下来,像是没听见我说话,径自朝着电梯走去。“方小舟!”我边追边喊,说:“等等我!”方小舟这才停下来。
电梯到了,我让方小舟先进去,我后进去。我看着方小舟,方小舟看着电梯里的红色数字。我想和方小舟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头。很快电梯就到了一楼,我看方小舟从头到尾不看我一眼,不知为什么我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走到楼下,我想把气氛弄活跃,故意笑着,说:“借你吉言,我今天升职加薪了。”我以为方小舟会替我高兴,没想到她淡淡地说:“恭喜你!”方小舟就不说话了。方小舟这次和昨天穿的衣服不一样,这次她穿着裤子,正好显出她修长的腿。“你回去吧,我打车回去。”方小舟语气情绪特别低落,看上去一点也不想见到我,甚至很讨厌我的样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干嘛给我钱,我给你买也没花多少。”我不想因为这五十元钱让方小舟看扁了我。“你帮我跑腿,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不能白花你的钱。”方小舟朝着来时的路望向远方,我看见方小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抱她,我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人,就抱住了方小舟。方小舟开始挣扎,她用双手打我胸前,我却把她抱的死死的,方小舟忽然在我怀里呜呜的哭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抱着方小舟,抚摸着她披肩长发,说:“都怪我,对不起,小舟,你能原谅我吗?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方小舟放声大哭起来,我只好抱着她,想用怀抱给她安慰。我担心方小舟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说:“我送你回家,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方小舟没有拒绝我也没有接受我的建议。出租车来的时候,我和方小舟一起坐上车走了。
到了地方,我付的车费。我要送方小舟小区,方小舟没让我去。分别前,方小舟对着我笑了,我说:“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方小舟低头一笑,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方小舟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方小舟走的时候,我说:“小舟,有时间我请你吃饭。”方小舟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