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若——青梅

第一章——青梅未落乱饮时

    四月春深时，白国国都仙玉城内柳絮纷飞，蝶舞莺歌，一片祥和。

　　白国丞相府莫府内的吟香苑里，一位绝色女子一身绯衣面若桃花，芊芊素手翻飞如燕，便有汩汩清泉般的琴声流泻而出。若是知音者闻，便知这是天下名曲——阳春白雪。这女子正是丞相莫方的独生女，莫清容，人如其名，名动仙玉。

　　女子身侧后站一青衣侍女，此女名唤碧栢，乃是十多年前逃荒逃到仙玉城东城门边，路遇莫丞相，被丞相好心收留的。自此一直陪在莫清容身边侍候。碧栢头梳双螺髻，一双杏眼含秋水，青衣更显灵动可爱。好一副绿叶红花，真真是美人如画。

　　窗外桃李春风，一少年追风舞剑，银鱼般的剑身宛若蛟龙戏水，虎虎生威。这少年名唤绛应鸿，字慎闲，生的是明眸皓齿玉树临风，颇有些仙人之姿。这人是丞相府管家绛子皓的孩子。绛子皓与莫方莫丞相乃是八拜之交的兄弟。当年两人共同赶考相谈甚欢，无奈绛子皓被人陷害与金榜题名失之交臂，恰得绛应鸿的母亲林群芳宽慰，从此岁月静好，无心朝堂。

　　屋内琴声止，屋外剑舞毕。这两人早已定下娃娃亲，莫丞相也一直把绛应鸿当亲生儿子疼爱。莫清容的母亲连楚儿早逝，莫方钟情至此未娶。

　　莫清容出生时连楚儿和莫方一同在吟香苑院子里栽下的青梅树现今又密密麻麻的结了幼果。

　　“小姐，弹了这么久，喝杯茶吧，这是皇上刚赏老爷的雨前龙井。”碧栢倒了茶送上前去。

　　莫清容还怔怔的望着窗前慢慢消失的背影出神。

　　碧栢弯腰俯到莫清容身前“小姐，小姐～”

　　莫清容方回神，看着眼前的碧栢娇嗔道“淘气!”，眼下一扫，便接过茶，浅浅呡一口放下。

　　“碧栢，去取我的披风来。”

　　白色的鎏金蜀锦披风落在身上，“我一人在院子里走走，你别跟来。”莲步轻移便转身出了门。

　　碧栢还未应声，已不见了主子身影。回想起刚才院子里舞剑的身影，脸上便不自禁飞上两朵红云。

　　莫清容出了吟香苑，漫步至家中栖仙庭，春光下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眼前零散的几株梨树纷纷扬扬落雪，扑面的芬芳。一地落英恭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朗朗书声乘风而来，前面湖水边捧卷之人正是绛应鸿，他一身月白色长袍在落雨梨花里显得恍如梦境。

　　莫清容小跑上前去，绛应鸿笑迎，抬手拂去落在她发间的花瓣，日光微倾。

　　“容儿跑的这样急做甚，还有姑娘家的样子么?这要是被丞相看到了铁定罚你抄《女则》十遍才行!”绛应鸿收起书调笑道。

　　“爹爹才不会罚我呢!方才见哥哥在园中舞剑，甚是潇洒，何日可有空闲也教教容儿罢!”莫清容晃着绛应鸿的衣角道。

　　“有何不可?不过你须得得到丞相的同意，不然免谈!”绛应鸿并不愿意教莫清容这一类舞刀弄剑的危险家什。

　　“哥哥怎的如此畏我父亲!哼!”莫清容手环在胸前撅起朱唇，煞是可爱。绛应鸿看得有些呆，书掉在地上都不知道，情不自禁凑上前去。莫清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闹得羞红了脸，连忙躲闪，蹲下身去拾起书来扔到绛应鸿怀里，在离绛应鸿三尺远的地方站定娇嗔道:“不教便不教吧，靠的这样近做甚!”

　　绛应鸿回过神来，随手弗了弗书走到莫清容跟前，“妹妹莫不是怕我?我闻着妹妹身上的香粉甚是好闻故而靠近，还想着讨一些回去置于屋内好安心定神。”

　　莫清容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疑惑道:“哪有香味，哥哥作弄我做甚?!”

　　“有的，我定不骗你”绛应鸿边说边与莫清容靠的更近，“你闻得地方不对罢了，得闻这里才有，淡淡的，很好闻!”绛应鸿额头顶在莫清容的额头上，深情的看着莫清容的眼眸，左手食指轻轻摩擦着莫清容的朱唇。莫清容心跳漏了半拍，脸上两朵绯云比庭院里的桃花还艳，回过神来连忙拉下绛应鸿的手指，垂下眼眸微愠道:“无赖!”绛应鸿则一脸笑意把刚刚触碰过莫清容嘴唇的左手食指含在了嘴里。莫清容见状羞得更是不知看哪里，双手绞着裙裾咬紧双唇骂道:“登徒子!”

　　晚风过花亭，落几许，未知情深少年事，白日按时尽。

　　绛应鸿看着不知所措的莫清容道:“天色已晚，东风甚凉，可否去妹妹屋里讨杯热茶吃，暖暖身子。”

　　莫清容跺了跺脚嗔道:“才不给你这登徒子吃!”说罢便原路返回，风吹得紧，莫清容都有些站立不稳。绛应鸿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莫清容听着脚步声却也懒得理他。

　　走到吟香苑附近时，天色愈发的晦暗了，这近四月底的天竟是飘飘然下起了小雪。

　　院子里的青梅幼果被吹落了一堆，莫清容见了双眉一蹙，高声唤到“碧栢，快拿两个袋子出来，把这打落的青梅捡些!”

　　碧栢应声而出，见着莫清容身后的绛应鸿面上又忍不住泛红，幸得天色昏暗看不清楚，“小姐，公子，赶快进屋去吧，外面风大，当心着了凉。”

　　“少捡些便可，早点进来。”莫清容说罢便进了屋，绛应鸿紧随其后却被莫清容挡了去，“谁准你进我屋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晓得嘛?这可是女子闺房!”莫清容一挑眉一瞪眼上下嘴唇一开一合说的头头是道。

　　绛应鸿失笑道:“你我均未及笄，况且妹妹日前进我房里寻我时怎不曾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法!”莫清容懊恼道:“日前那是我忘了，现今想起来断是不能让你进来的!”

　　碧栢捡好了果子望着堵在门口的两人道:“小姐，果子捡好了。”复又看看绛应鸿忍不住笑道:“公子这是又怎的惹了小姐生气，还不快给小姐赔个不是，这外面风雪越来越大，可别连累了奴婢也跟着您受罪，您火气旺，可奴婢身子骨弱这万一落下个病根以后谁来伺候小姐啊!”

　　绛应鸿看了看碧栢又望着还堵着门的莫清容却是一言不发直直的朝莫清容身上靠了过去，莫清容大惊:“你做甚?!”身子不由向后退，可是她退一步，绛应鸿便跟着进一步，莫清容推他又推不动，门让开了，碧栢进来放下果子看着两人好不羞愧，低低的道了声“小姐我去泡茶。”

　　莫清容急呼道“碧栢，碧栢过来帮我啊!”绛应鸿则俯在莫清容发间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屋外雪潇潇的下着，还未关上的窗户里钻进一阵冷风来，夹带着几片雪花落在桌上，莫清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绛应鸿起身关窗户，顺便道:“真生气啦?”莫清容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绛应鸿看着桌上逐渐消融的雪道:“这雪来的着实怪异。”莫清容并不接茬。碧栢端茶出来道:“公子说的是，小姐莫不要着了风寒，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莫清容脸色方才缓和了些，半盏茶入口，寒意和羞色都去了大半。绛应鸿也伸手拿茶，却被莫清容拦了去，绛应鸿讪讪的收回手心知莫清容还在生气。“妹妹莫要生气了，不如我在给你耍一回剑，就着风雪定是好看极了”绛应鸿讨好的对着莫清容说道。

　　莫清容白了他一眼，“日后得了风寒倒还要落我的不是”“哎～那只怪我自己身子不行罢了”说着绛应鸿便要出去。莫清容却是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角，也不说话就瞅着他。绛应鸿愣了愣，莫清容示意碧栢将茶给他。

　　碧栢上前低头恭敬道:“公子，请。”

　　绛应鸿接过茶看着莫清容见她面上已无怒意，便轻押了一口茶。

　　屋内渐渐昏暗了起来，灯火葳蕤。

　　莫清容自去取了酒来，吩咐碧栢洗净捡来的青杏，在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小火炉温起酒来。一刻钟的时间，屋内酒香满溢，青嫩的杏子在酒里翻滚，莫清容觉得有些燥热便又打开了窗子。远远的望着有几个人影提着食盒过来。凉风入内，散了一室的氤氲。一瓣桃花夹着些许风雪落在酒里，平添几分春色。

莫清容斟了两杯酒推向绛应鸿。绛应鸿笑看着莫清容一饮而尽。碧栢接了食盒进来摆上几样小菜，窗外仍是风雪不歇。

　　酒过三巡，两人的脸都泛起了桃红，莫清容笑着对碧栢道:“碧栢来，来，你也尝尝，虽说还未熟，不过这青梅煮酒倒仍是别有一番风味。”

　　碧栢看了看微醺的两人难为道:“小姐，您醉了。”

　　莫清容摇摇头:“我没醉，现在是什么时辰?应鸿哥哥在我这赖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吧?”说着莫清容便趴在桌子上歪着头望着绛应鸿。

　　绛应鸿又盛一杯酒满饮，也学着莫清容趴在了桌子上，望着莫清容，抬起右手揉着她的头发道:“是该回去了，不过容儿不送送我么，这天黑路滑，万一我摔倒了......”

　　莫清容扶开绛应鸿的手，借着酒意越发娇嗔道:“你一个男人怎的让我个小女子来送，这世道反了么?”

　　绛应鸿起身理理衣衫，:“那便不送吧，容儿早些歇息。”说着便往外走。

　　莫清容仍趴在桌上痴痴的笑着，突然看见桌上放着一本书，约莫是绛应鸿忘带走了。

　　拿了书便追赶出去，碧栢急急的在后面跟着。

　　雪下的深深，莫清容五分醉也醒了三分。绛应鸿还未走多远，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哥哥慢些走，你落东西了!”寂静的夜里莫清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绛应鸿止步，莫清容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这天气也委实奇怪，春深下雪也就罢了，这晚上雪不见小，月亮倒圆圆明明的照着，洒在雪上愈发显得冷清。绛应鸿顺势抱起莫清容轻声道:“走慢些，当心摔了!”

　　许是外面偏冷，许是稍有困意，莫清容带着鼻音翁声翁气回道:“这是我的院子!”绛应鸿满眼宠溺却不自知:“那也慢些，可有何事?”莫清容举起手里的书茫然的看着绛应鸿。

　　月光下，莫清容眼眸里水光潋滟，鼻尖微微泛红，终归是没忍住，绛应鸿就着月光轻轻吻在了莫清容带雪的额发间。蜻蜓点水一般，旋即拿起书来嘱咐道:“快些回去，外面冷，当心着凉，早些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