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回顾：最后的纤夫(二十)
生病
当成群结队的大雁往南方飞去，树叶落光了，大地一片萧条，只有枯黄的野草在风中无力地摇摆着。慢慢的天气变冷了，严寒的冬天就要来了。
街上哩行人没有因为天气的寒冷而减少，还是给原先一样可热闹。俺大带着一顶火车头棉帽子，穿着棉衣，推着车子，正不紧不慢哩走着，来个人，坐上，推着斗走了。
羊毛衫厂里却听不到机子里响声，已经停产了，库房里积压了好多卖不掉哩成品。工人已有几个月没领到工资了，没办法，只能用羊毛衫作钱顶帐。俺家也领了几捆子毛衣、毛裤，看了斗叫人心烦。
没办法，厂里叫织羊毛衫哩机子减价处理掉，又上哩挂毯机，织挂毯，厂名又改为挂毯厂。
挂毯机是用木饰做哩，一下一上有两道梁，那两道梁削哩可光油，便于纬线的转动.。每条挂毯都有图案，各色线都有编号。
织挂毯都是用羊毛线织哩，那一把把哩线都呆缠成线蛋子，织哩时候，根据编号捞住线头斗织了。
那个线蛋子可不是一般哩线蛋子，都是实心哩，只有一个头。那种线蛋子是俩头，先叫几个手指头抻开，叫线缠到手指上，绕个二十几圈后，叫线并到一坨，留一个鼻子，便于挂线。再叫其余哩线一圈一圈哩往上缠。缠好哩线蛋子最少呆有斤把重。
俺妈也老了，头发都白了，腰也弯了。外边下雪了，她出不去了，斗呆家里缠线。羊毛线都可细，杂头又多，俺妈眼花了，看不见，戴上老花镜也呆缠。
我那时体会不到父母亲哩辛苦，他俩再苦再累，都不诉苦，也没有为谁多干了，谁少干了而生过气。我成天斗知道玩，坐又坐不住，缠一小会，线断了斗烦了。
由于织哩时候那线都是三股，所以缠哩时候可费功夫。先叫一股哩线都缠起来，再三股并到一坨合起来。缠一斤线才给两毛钱。
坐那一天累哩站都站不起来，还得强撑着去干。是个机器也得保养保养哩，还得歇会。可她却不舍哩歇一天，由于长时间哩积劳成疾，俺妈病倒了。
那天歇老吃罢饭，俺几个呆屋里正玩哩，谁都没注意俺妈上点眼去了。挺了可长时候，俺小姐出去，看见俺妈挺到雪窝里昏迷过去了。俺小姐吓坏了:
“妈，妈” 她叫了两声，见俺妈没吭劲，赶紧跑到堂屋当门斗叫:“大，俺妈不粘了。”
俺几个慌哩都往点眼里走，见俺妈挺到雪地上一动也不动。俺大斗赶紧叫俺妈扶起来，叫俺妈抬到嗡车上，上医院去了。到了医院里才抢救过来。
那晚没叫我上医院，第二天放了学，我忍不住跑到医院去了。俺妈挺到病床上正输水哩，一见我斗笑了:“我哩乖乖，你咋也来咧？” 她没想到我这个傻闺女也会去看她。平常哩没人搭腔，这一生病，这个也去瞧，那个也去看，叫她心里怪得劲。
人都是这，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存在的意义。
“我不见你，心里不得劲。” 说完，我直掉泪。
“白哭了，我好了，叫水输完斗回去了。”
俺妈斗没当个事。
可真是，俺妈输完水斗回来了。听俺大说，人节医生安排了，叫注意着点。可俺妈不听，还是该咋卓咋卓。
一进入腊月，街上斗有卖祭灶糖哩了。那是用红芋熬制哩，黄色哩，上面都有窟窿眼。一大块一大块在路边地上搁着，谁要都是要斧头砍，砍好再称。拿回家放在案板上，用刀背一敲，斗能碎成好多块，拿起一块填嘴里，可好吃。
那时候，吃糖都是有数哩，没钱买。
俺妈买上一块，恐怕它化，都搁面缸里，不祭完老灶爷跟老灶奶奶，是不叫吃哩。
俺们那风俗斗是:官祭三，民祭四，王八祭五，鳖祭六。
意思斗是当官哩才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过祭灶，当老百姓哩都是在腊月二十四这天过，谁也不愿意去给当官哩凑热闹。俺们过节都可讲究，不象现在啥都不讲了。
那五和六都走决人哩玩笑话。赶着有人想刁决个人，斗该说了:“恁是祭五还是祭六诶？”
好不容易盼到腊月二十四，歇老，先给老灶爷点上一柱香，烧两摄子黄表纸，叫祭灶糖砍一块愿意愿意，再磕上三头，斗好了。祭拜完了，才挨着俺几个吃。
哪一回买哩祭灶糖都多，吃不完，俺妈都会拧上一箅子芝麻糖。而我这个馋猫吃的是最多哩，吃完，还不忘叫手上哩芝麻舔干净。
一到腊月三十，俺妈都会做上十几个菜，俺全家围着圆桌吃个年夜饭。猜个火柴棍，谁猜不对斗喝一盅葡萄酒。还能给上几毛压岁钱，斗高兴哩不得了了。
初一清岛起来拜过年，到沆上俺大又推着嗡车上街了。过年走亲戚哩多，坐节也斗多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吋光交错的车轮声哩，俺大走过了7年。那时俺大都54岁了。
俺小哥已结过婚，我跟俺小姐俺俩都不上学了。
原先管船务哩已经更名为航运公司，俺小姑呆那上班。她说航运公司正打一个船队哩，问俺大去不去，反正使一个船呆交五干块钱押金。打哩船队在江苏盐城哩，还呆到那去接船。
俺大斗跟俺妈商量着要去。这一天天哩年龄大了，也推不动了。这俺妈哩身体也不好了，这能慌到啥时候。光值着推车子，累死也剩不上钱。哪怕没钱先借着，有钱了再还哩。
主意打定，俺大斗带着俺妈跟我，拿着盖队，掂着皮包。坐汽车倒火车，上轮渡，踏上了新的征途。
起锚 开航 拉纤
沙颖河 淮河 漯河
黑夜 白天
谁甘愿
只做海上的一叶浮萍而随波逐流
任人挤压 无力还手
谁甘愿
只做舞台上的一个小丑任人摆布
随便笑话 不能还口
谁甘愿
只做人海中的一条小鱼沉沉浮浮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泥巴
谁甘愿
一事无成就死去
消耗青春，浪费生命
不能再这样无动于衷
活着就要有所追求，才辜负这热血沸腾
轰隆隆 船已过湖中央
大运河 洪泽湖 长江
春节 中秋
大雾弥漫，白茫茫，看不见前方
吹哨 下锚 停泊
风平浪静时也有波涛暗涌
容不得半点马虎
每个港口都有风云突变的可能
容不得你我的放纵
没有退路，零下十度，打破北凌
喝一口酒，继续走
谁都不能不劳而获，办法总比困难多
何不放手一博，去那个自由王国
吹哨 起锚
开 航 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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