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茜的灯在天空,星夜已经来了。
星光落在璐茜的头上,宛如钴蓝色桔梗。触目的星火,晕黄、月牙白的颜色在回旋,如暴雪山坡,更似破晓时分微亮的天色。星星背后则是幽深渺远的黑暗,沉静地俯视大地。
空旷无边的大地,除了璐茜,别无一人。
风怒吼地吹刮着璐茜的身躯,似一种不可违逆的力量,要把万灵卷至高空,囚禁在无边际的幻灭之墟。
璐茜的头发凌乱了,钴蓝色桔梗在风中纷飞。她的脚步被风逐退,而后停驻。她抵抗着风,抬起头向星空望去,晃荡的星光盈满了她的眼眶,盈不住了,于是化作闪闪的泪珠。
星夜有话要说,却沉默不语,只能借助幻灭的星辰。星子纷纷升起,幻变成盛放的桔梗,在夜的瞳仁里发光发热,燃烧殆尽后,又纷纷然落下。无边的黑暗是永寂的大背景,却因为有了幻灭的星辰,才有了生命的蕴意。正如在这片土地上,不断有人出生,不断有人死去,这座城市才显得不那么孤独。
璐茜听懂了。星夜孤寂的城门被闪耀的泪珠叩响。夜在用孤傲的凝视困守着聆听者的灵,却用卑敏的怒吼驱逐着窥视者的身。
“耀,耀……”璐茜呼唤着,风顺势灌入她的体内,刺痛着她的五脏六腑。耀是一个名字,璐茜记不得是谁,但一定来自星空。因为这是星夜说漏嘴的。
风夹着星光,像穿飞的针,璐茜站在风中,从发间到脸颊,到颈项,抵挡的双手都被刺得发麻。她的外衣几乎要被掀飞,长发纠结盘乱,双脚仿佛踩在碎玻璃上,寸步难行。
耀浮在记忆与遗忘的边缘。疼痛从璐茜的脚趾间升起,灵与肉的伤痕在错乱的记忆中竟不差毫厘地贴合在一起。有什么事星夜在隐瞒,可无论璐茜怎样呼唤,星夜依旧封闭着城门,只用触目的星火,给予璐茜一身的冷漠。
“耀…耀…”
璐茜敞开手臂,向风的身体里走去。风猖獗地撕扯着璐茜的外衣,吹卷着璐茜的头发,逼退璐茜的双脚。
“耀…我知道你在这里…”
璐茜悸动地举步,从来没有想到此生最大的对峙竟是与星夜。她不明白自己在执着地寻找什么,固执的抵抗似一种可笑的仪式,来吊自己将来的全身亡魂。也许星夜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只是自己太执著,非要一番曲折,才肯死心塌地地认清人间。
可这正是生命的意义不是吗?
“耀…来到我身边,好吗…”
璐茜在呼唤着。她脱掉了外衣,解下了发圈,弃了脚上的布鞋。她是真心来寻耀的,她用真心走向了远处的星辰,像走向大地的边缘。风依然在嘶吼,像野兽,捍卫着顽固的自尊。
“耀…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耀…耀…”
璐茜闭上双眼,她听到了。星空下,响起熟悉的旋律,是理查德的《星空》,在召唤着耀。狂风突然宁息了,接而是夏夜的暖风,缓缓吹过璐茜的身畔,送来淡淡的草木香。璐茜知道,他来了。是耀。一切都像是记忆中的那样,耀从幽黑深邃的夏夜深空里驰骋而来,披着风露,携着草木,来到她面前。
璐茜急切地睁开眼,可耀身后刺目的星光让她感到晕眩,她看不清他的脸。
“是你吗,耀?”
耀没回答,而是用深沉却又温润的嗓音说道:“随时为你待命,我的公主。”
璐茜在颤抖,不知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她憋了很久,却只懦懦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想回家。”
耀无声地走近,抱她在怀里。
璐茜紧闭着双眼,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淡淡的草木香遂潜入她的鼻腔,她细细地嗅着。突然,她感觉到身子变得轻盈,双脚逐渐离地。身畔的风开始疾驰而过,她在飞行。
璐茜从未像此刻这般贪恋草木香,她想起了真正的夏。这是季夏的味道,她有了回家的感觉。
璐茜仿佛看见蓝天的布幔变成荡漾星河。
她仿佛看见,每次当她醒来,躺着的是软柔的草地。
当她行走,七月季夏的乔木,是一位位守候的使者。
当她独坐于玫瑰岭之一隅,眼见朵朵红花飘零,暮春的感伤没有刺痛她,因为今天,她没有春天。
她看见一刹那所有的花朵都变成燃烧的星辰,点亮她暗黑的夜。
她感觉到炽热,她看见了河边跃动的篝火。
她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央,是一颗多年未落的禽泪。
她抱紧了耀,贪婪地嗅着草木的清香。她感觉到了悲伤,那颗禽泪在刺痛着她紧蹙的眉峰和禁闭的双眼。
“耀,耀,原谅我…”
“耀…”
璐茜感觉到双脚着地,实实地踩在了柔软的土地上。
她睁开眼,是夏夜闪耀的星空。可是没有耀,大地依旧寂静荒凉,她依然站在原地。
也许耀不在这里,他也没有出现。
她仿佛听见了耀的回答:“我不能原谅你,因为原谅需要心,可我已经没有心了。”
“我的心碎了一地。碎在你的手里。”
夏夜的星空不停地闪烁,像是破碎的玻璃。看不见的牧神藏匿在熠熠星空中的城堡里。
夜的城门紧锁,那是耀的故乡。幻灭的星终究是一场华丽泡影,生灭荣枯转眼即为遗忘。
可是何处是璐茜的家?她的灯在天上。
她想回家,她迷路了,在这一个寂静的夏夜星空下。
“耀,耀,你在哪?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很宽很宽的星河,可是船在你那。”
“船在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