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远
挑起生活的担子,我是从砍柴开始的。孩提年代,进大山树林里砍柴的经历,是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怀旧情结。老家三面环山,当时唯有三条蜿蜒小路,分别通往灵川县大境乡、灌阳县洞井乡、恭城县西岭乡三个乡镇,连着山外的世界。老屋前边是层层梯田,弯弯溪流;后边是一个叫洗碗塘、古庙岐等山林,树木丛深,枝繁叶茂,去那里砍柴的村民甚多;左边是杉树槽、铲子坪、暗谷等地名的深山老林;右边是五担谷田、红沙槽、百步岭、牛坪、鹅公山等山地。远望这些东西南北群山,只是淡淡的一抹横亘在几十里外的天际。远山,对儿时的我充满着无穷的好奇和新鲜。
回首那年春天, 我与一群小伙伴随大人进深山老林砍柴。奶奶反复交待:过河渡水、翻山越岭要特别小心,要随时跟紧伴,不要贪多,扛不动,容易落伴走丢,临出门时,奶奶还给我塞上了一小袋红薯干用来充饥。进山砍柴前,母亲教会我必须掌握的要领,柴马架、藤条、斧头、柴刀、充饥的饭食,一样不能马虎,出发前要仔细捡查,准备充分。“磨刀不误砍柴工”,柴刀斧头要磨得锋利。一路上大家相互关照。我们还带去了家里的好几只“赶山狗”,一路上,这些狗格外兴奋,路边的紫云英或那些无名小花都要停住嗅一嗅,看到花丛里的粉蝶,忍不住也要追逐一番,跟不上行进时,会箭一样冲到前面好远,然后故作悠闲地趴在路边等我们走近。进入大山,四季有享用不尽的野果。春有茶泡、茶耳朵、刺莓、杨梅、酸筒竿、饭米陀;夏有桑椹、乌蓬、牛奶子、地茄、野樱桃等,春夏两季大多是浆果类,酸甜多汁,口感也好。秋季的野果特丰盛,有野山梨、山枣、栗子、八月榨等。想不到寒冬也有野果,比如冬桃,只不过不在树上摘,偶尔找着山鼠老巢,会有很大收获,鼠洞中藏有大量坚果,进山人大都手下留情,绝不尽取。
砍柴,其实并不简单。先是选柴,柴当然要择干透的,桐、粟干枝不能要,因不易燃,火不旺。柴归堆后,捆柴要有两个箍,要选粗细、长短适当的糯米条、次是红藤、再次是茶子、梅子、杞木树条等。捆柴的箍弄好后,将柴斫成长短一致,就可以装箍成捆了。成捆的柴齐腰高尖紧,然后取绳索系成“冬瓜络”。回家路途虽然远,大家肩扛的柴上,特别女人们,还是不忘采摘一束映山红作为点缀。每次读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砍柴的刀磨得寒光呈亮。第二天,就和村里的小伙伴进山砍柴去了。一个假期结束,房前屋后总会齐整地高高堆满一墙好柴。我静静立在一旁,幸福地看奶奶含笑一指头一指头地清点柴数。
去深山里砍柴,只是少不更事,仅是对家以外,异样世界的一种混沌憧憬,后来甘受柴的重压,则是对家初始的责任,预示着我不管以后道路多么崎岖险阻,必将挺直脊梁,做有担当的汉子。砍柴也苦中作乐,戏称大山是“大学”,众人都是这所大学的莘莘学子。我们的“校园”风景绝美,四时景色更替,流水潺潺,鸣声上下,蜿啭悦耳,百样花草争奇斗艳,万类树木吐绿向荣。登高望远,云卷云舒,极目千家炊烟,缭绕弥漫,时聚时散,好一派农家迷人的田园风光。
当年砍柴的翩翩少年,仰望星空,已是斗转星移。步入中年,回首大山,谁不感慨万千?人生风雨路上,有砍柴经历垫底,就多了一份从容、坚忍、刚毅、淡泊、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