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想不明白,赵四也别想明白,同样是住人的房子,城里就比乡下贵上几十倍,这还是小意思。你说那北京、上海的房子,动不动就上千万,那住在里面的人,都是他个人挣下的吗?
李三也在城里打工,不在城里打工没有活路哇,种庄稼他又不愿意,挣不来几个钱不说,也是无聊,每天面对的都是庄稼,庄稼又不能说话。
老实说,他只是觉得在城里,还能找得着人说话。说话能把钱挣了?这不是李三该想的问题,他也转不过来那个弯儿。
他在城里的工地上干活,盖房子,盖房子不像种庄稼,庄稼自己长,房子得人盖。每一个城市都需要房子,一个一个的房子拼成了一个个的城市。
城里的房子,规划齐整,不像在乡下,李三在乡下的祖屋建在山坡上,说是祖屋,可是客气了。他的祖上可没置过什么家业,那祖屋吧,也就是能遮风挡雨,推开门,眼睛能瞧见的,没有几件值钱的家什。
李三的老子生在那里,李三也生在那里。李三生下来没几天,尿在炕上,就能和泥巴了。
李三读书到初中,就辍学在社会,就像他娘怀他时一样,不到八个月就生了他。乡下的医疗条件,他能活得下来,按他娘的话来说,也是神神保佑。
得神庇佑的李三,长得倒也能入人群,不丑不俊,也算高大,论力气也是有的。
李三端过盘子,扫过地,做过保安和网管,胡混了几年后,跟着同村的赵四出去跑工地,别说,李三命里还就是吃工地饭的人。
他码的砖头又快又齐整,赵四喜欢他,工头也喜欢他,头几年,还是挣下了一点钱。李三也算得孝子,拆了老屋,建了新房。
李家在乡下的新房,每一块砖头,都是李三在城里砌砖头挣来的。
当然,新房也出自李三的手笔,建出来的房子又漂亮又坚实,李三舍得用料,再说,在乡下建房子,花的钱论起来不算多。
李家从此在村里抬起了头,李三的爹,李三的娘,都为生了李三,答谢神恩。
也果真是得神庇佑,李三的日子越过越红火,随后还买了车,不贵,小十万,在乡下也算是中上人家了。
每年开了春,李三照旧去城里务工,城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房子,今年盖,明年盖,年年盖,这个营生,李三说他可以干到老。
李三说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源,只要他在城里还没有房子,就意味着盖房子这活儿,还算是个事业。
不过,让李三想不明白的是,城里的房子委实贵了些,他算了算,自己还要再干三十年,才能买的起城里的一套房子,这钱若是放在乡下,可以盖一栋楼。
一个夏夜,李三和赵四收工后,坐在路边的卤煮摊前喝啤酒。喝啤酒有一个好处,可以解渴,还能利尿,几瓶下去,也不知是李三有了意,还是赵四起了念。
总之,解手是必要的,为什么要谈到解手呢?也不为其他,就说李三撒完尿,抬起头,看着满月当空,高楼耸立,偌大一座城市,却无自己的庇护之所,心中不禁悲凉。
李三对还在低头撒尿的赵四讲,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在城里人面前抬起头来。赵四说,要抬头还不好办,只管抬就是了。李三说,那不一样。
赵四知他心里意思,也不多说话,略微抬起头来,醉眼看向那灯光点缀的楼宇,长叹了一口气。这何尝不是他的梦想?
他自己虽然出社会时间早,可这么些年,也没置下什么产业,房子嘛,是有一栋,也是在村里,又漂亮又坚实。要说,城里的房子,不是没想法,到了还是两个字,没钱。
城里好哇,哪里都好,赵四每次回家,都会对村人说上几句城里的好。城里人多、车多、楼高,热闹。
就凭热闹,城里的房子该那个价,买不起,只怪自己本事不够,那么多的人,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和他没求差别,别人能买得起,那是人家本事。
赵四说着说着就哭了,也是奇怪,城里没房子的人多了去了,偏偏他要和自己较真。按理说,老婆孩子在乡下也没什么不好,人一辈子,住哪儿不是人,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他不,他说在城里没个房子,自己就不是个男人,在城里人面前,就硬气不起来,那一栋栋矗立在地的高楼,分明就是说他不行嘛。
赵四在月下发誓,定要买一套,这可不是对李三说闹玩的。
两人重新落了座后,又斟满了酒,哥俩一递一杯,将那生活的苦水,倒进了喉咙,灌进了肠胃,直喝到头皮发麻,不想李三却生出来一个绝妙的主意。
既然个人买不起,两个人也可以买嘛,大城市买不起,小城市也可以买嘛。醉话是醉话,却也不是胡话,这不就是共有产权嘛。
自从李三创造性地提出这一设想后,二人白天更加卖力地干活,等着攒够了钱,歪好合买一套城里的房子。
可人算不如天算,城里的房子,一天一个价,十年过去了,李三和赵四还在工地上打拼,房子的事是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