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不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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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话说咱们长安最近可是出了一位大人物!”茶台上的说书先生把手中的折扇用力一合,众人便来了精神,纷纷侧耳。

“陆星河你们还记得吗?就是三年前在这里与我争论安史之乱缘由的那位才子,如今不得了了,成了大漠铁砧族的驸马!我宫里的朋友捎来的消息,说他不日将于铁砧公主一同前来长安朝拜圣上。讲到此说书先生轻声笑了,慢摇折扇,说不准他还念及旧情再到这里吃茶呢。”

众人都笑他痴人说梦,飞黄腾达的人,还有几个记得曾经来过的破茶楼。

说书先生似乎是不服气,争论道:“他可不是只来过,三年前他和一个姑娘天天来我这茶楼吃茶,听我说书。我看他们气宇不凡,白送了不少茶钱呢!不信……”他眼睛瞟向二楼,却正好撞见无烟打翻了老板娘送来的点心,花生糕点和着眼泪滚落了一地。

老板娘远远地瞪了他一眼,他便登时清醒,老脸一红,知道自己一时嘴不把风把这苦苦隐瞒了三个月的消息给说漏了嘴。

众人不饶他,继续追问,不信什么?

“不信……”他打着哈哈,“不信你们到时看他来与不来就知晓了。”

切……众人纷纷笑做一团,都把它当作茶楼老板在吹牛说大话。

无烟却心里一紧,鼻头发酸。她知道,陆星河一定会来的。当初他们从扬州出发,策马同游,说要一起看遍这世上的大好河山,做一对潇洒自在的神仙眷侣。她不信他都忘了。

况且……这普天之下,会种绝情红莲的只剩她一人了。他那么想要名扬天下光耀家族的人,不会不来找她。

2.

当初她与陆星河游历到长安,他停留数日迟迟不肯走,她便知道定生变数。果不其然,一日他兴冲冲的跑回来说:“无烟!我打听到真元秘籍的去处了。”

“你……你不是说我们都不要再提报仇了吗?”

他眼中的光明了又暗,最后深不见底。“我不是报仇,我只想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真元秘籍乃我幽兰山庄祖辈的心血,如今我幽兰山庄被大漠杀手血洗,我不能再让我祖辈的心血葬送。无烟,你可能理解我?”

我不理解。当初我师傅不愿告知绝情红莲的种法,便被大漠的一路人马暗杀,惨死家中。若不是我恰巧下山送你,只怕早也是刀下亡魂。我疯了似的想去大漠报仇,你却劝我冤冤相报何时了,要我放下,与你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如今你却要去送死,那我……怎么办?

无烟心里这样想着,抬头撞到陆星河眼睛里亮起的光芒时却好似中了魔障,脱口而出的竟然是:“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陪你一同前往!”

晚饭时陆星河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无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永生难忘。

那年陆星河奉家父之命亲自到绝情谷向知非大师替祖母讨要救命药草。他只记得家父交待他:知非大师一人生活多年,深入简出,不喜人多言语,见到她一定要向她三叩首已表诚恳。于是无烟给他开门时,他紧张的头也不敢抬,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当当当连磕三个响头。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眼前的这位妙龄少女还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把头给磕晕了,出现的幻觉。

无烟一脸好笑的看着他:“公子,你我初次见面就行如此大礼,莫不是要以身相许?”

陆星河自知认错了人,又被如此调戏,脸噌的一下红到了脖子,说起话来都开始打结:“不不不,姑娘,我……我是祝你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不对不对……嗯……对……”

无烟看着他呆瓜的样子咯咯直笑,祝一个十六岁的少女长命百岁,还不如祝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返老还童呢。

她是知非大师的关门弟子,大师对外从不提及,也难怪陆星河不知晓。现在想想无烟还是咯咯笑的连饭也吃不下去。那一年,陆星河剑眉星目,年方十八。

3.

第二天,陆星河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

信中他写不想无烟再掺入江湖是非,待他拿回真元秘籍他们便隐居山林,不再入世。他写无烟,你等我一年半载,我定平安归来,娶你为妻。

可是陆星河,你既要与我退隐江湖,又何须对这身外之物耿耿于怀。你还在结尾祝我洛无烟长命百岁。你可知若你不在,我一日难熬。

无烟知陆星河独身前往是不想自己暴露身份。若她是知非大师弟子的身份走漏,就算他真拿回了秘籍,他们也绝无安宁之日。而且……无烟从陆星河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归隐山林的意愿,而是重振幽兰山庄的决心。

可如今一年等过,又等了四个半载,你却成了她人佳婿。

那么陆星河,我不再等你了。从此无论你飞黄腾达号召天下亦或失魂落魄流浪街头,我都不再等你还乡。从此陆星河是生是死都与我洛无烟再无半点瓜葛。

无烟到此,只能祝陆星河佳人在侧,再无风雨。

4.

无烟离开长安城那天,长安城的云低的好像要垂下来。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城门,便踏马而去。

谁也没想到无烟离开长安城去的地方会是大漠。她自己也没想到,但心牵引着马儿,就向大漠的方向奔去了。

既然了无牵挂,无烟想,师傅的仇是一定要报的。还有,她也想看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色是不是真如诗人所形容的这般壮观。既如此,那陆星河的新娘,一袭红衣,一定美的很惊艳吧。

无烟还未出甘肃,大漠传来的消息,若有人能解铁砧大汗身中的剧毒,赏黄金万两。

不知为何,无烟隐隐觉得此次陆星河回长安城的名由十分不妥,大漠从未有过招了驸马要来觐见的先例,如今两边井水不犯河水,更是没有来觐见的必要。

她突然想到陆星河曾经向她讨要过的那瓶七蛊绝情。这呆瓜怕不是与铁砧大汗同归于尽了,铁砧族为保全名声,让他死在觐见的途中吧。

无烟日夜兼程赶到长安时,陆星河在茶楼摆宴已经三天了。她遥望烛影下的那个人,还是一袭白衣,眼神明亮,温润如玉。他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和每个人亲切的问候,眼睛弯成一条桥。若不是他手心紧紧牵着一名笑如春风的女子,无烟想她大概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她与公子郎情妾意举世无双。

5.

盛宴摆到第七日,陆星河倒下了。

茶楼老板娘递给了无烟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无烟,大仇已报。

原来一切都如无烟所猜的那般,他到大漠去找真元秘籍,是为了报仇。杀了铁砧大汗,以慰藉幽兰山庄数百名无辜的生命,慰藉她师傅的在天之灵。

可是七蛊绝情,无药可解。这呆瓜竟然还把它倒入酒壶中,与铁砧大汗共饮。无烟静静的看着陆星河,看着他舒展的眉眼,恍若隔世。

“铁砧公主也是真的喜欢你吧,你杀了她父亲,她还陪你一同来长安,看着你倒下才离开,走时还给了茶楼老板一笔钱,要他好好安葬你。”无烟在陆星河耳旁碎碎念,“陆星河,这么多人喜欢你,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绝情红莲虽不比仙丹妙药有百毒不侵起死回生之功效,救回重病之人却不再话下。

其实绝情红莲不用特意去种,只需选好上等的白莲,用特定的指法将内力打散灌入花瓣中,再以自己的血每日滋养,七日便可养成周身通红如蔻的莲花。将种成的花朵熬水服下,便可救人一命。因为此法多是为挚爱之人而种,一生只能种一次。而且种花之人大多会因为内力尽失,失血过多而死,所以称为绝情红莲。

无烟种成莲花时想着她有生之年把师傅传给她的绝技施展出来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6.

陆星河虽然仍在昏睡,神色却一天天好了起来,呼吸也均匀有力了。大夫说他不出三日便可醒来。

无烟把陆星河托付给茶馆老板便下杭州了。她明显觉得自己日渐憔悴,神采大不如前。如今杭州的花开的正好,她要趁现在身体尚可,前去瞧一瞧师傅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荷花池。

无烟心里很清楚,假使自己渡此一劫却仍平安无事,她也不愿陆星河看到自己这面若黄花,弱不禁风般病怏怏的模样。

她不愿陆星河看到她后一直活在愧疚中。她不愿他自责,也不愿他心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不如就在此刻分道扬镳,各自安好。

陆星河,你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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