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率一直持续在20次/分上下,监护仪血压几乎测不到,监护仪一直在“滴滴”报警。
她双眼紧闭,蜡黄消瘦的脸上毫无一点生机,呼吸悠长而缓慢,我们专业术语叫“潮式呼吸”,一种濒危病人的特有的呼吸模式。
她的爱人和儿子蹲在病床两边紧握着她干瘦冰冷的手。爱人脸上的表情已然从悲痛转为绝望;儿子抬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贴在脸颊上,紧抿嘴巴,一语不发,眼睛未曾离开过她的脸。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和她一起与病魔抗争,大家惺惺相惜,已然成了朋友。
这一次,她来住院的时候,我们心里已经隐约有预感,这一次,真的异常凶险艰难。希望她能有奇迹在她身上发生。
有时候,人不得不在命运面前低头。也许这么多年的治疗太累了,她真想休息了。
她的病情日况愈下,而她却越来越平静。她说,原来一直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如今已经很坦然了。人活着,不就是一路往那个方向去嘛。
她希望我们别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给她全身插满管子。她说,她想清清爽爽地走。她的所有表达我们都明白,让她有尊严地离开!
从维持基本的能量供给,到自控镇痛泵的使用,我们尽一切可能减轻她的痛苦。
每次为她做治疗,她从最初客气地说谢谢,到后来费力抬起手致意,最后便是吃力地颔首或者眼睛示意。她慢慢地陷入昏迷……这一天终究来了!
监护仪上的心率一直在20次/分钟上下浮动,她的心脏很顽强且缓慢搏动着,仿佛在尽最后的努力。
我站在床前久久地凝视着她,脑子里飞速地在转动。忽然,我似乎意识到什么。
我问她爱人,她是否还有什么亲人。说还有个妹妹在遥远的外地。我让他马上拨通电话,她妹妹的声音从那一头传过来,我让她尽管在电话里和姐姐说她想说的所有的话。
我们把电话贴近她的耳朵,电话一直就这样通着,许久之后才挂断。
我密切观察着心率的变化,21,23,24,上去了!
然而就短短几分钟,心率又重新跳回到20,一直就那样坚强地维持着。
二十分钟过去了,监护仪上的数据没有大的波动。
她肯定还有牵挂,还有没来得及说的挂念,她还不放心走。
我看着跪在床旁的父子俩。突然灵光一闪。
我把她儿子拉到一旁,问他是否有什么事情让妈妈特别担心放不下的。
儿子仔细地回忆,说妈妈该交代都交代了。我让他再想想,比如有无什么不好的行为习惯让妈妈平日唠叨的?
儿子眼睛猛地睁大,快速地说,妈妈原来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半夜爬起来,看看我是否还在上网。老催着我早点休息。
我让他马上到妈妈床头去,贴着妈妈的耳朵告诉她以后不会熬夜上网了。将来大学毕业了,结婚生子了,一定会到坟头告诉她。
儿子照我说的去做了,趴在妈妈的耳边声泪俱下做了承诺,继而抱着妈妈放声大哭。
而此刻,一滴淡粉色的血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来。
监护仪上的心率慢慢地,慢慢地减速,19,18,15,12,9,6,1……
心率曲线逐渐变成一条细细的波纹,最后缓慢地拉成一条直线。
我仰头,用手擦去眼角滚落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