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剥了皮的兔子,架起来放在火上烤着,滋滋的往外冒着油,香气四溢。
我靠着石壁,看着那篝火的光亮,不禁觉得有些恍惚。不久前,我还为了生一处篝火大费周章,连烧桶豆子罐头都是那么的难得……现如今,一支洋火柴在鞋底随便一蹭就能燃起一堆篝火。二土匪凭借腰上随手就能抽出来的匕首,便能轻松料理两条肥大的兔子,片刻之后就能美美的吃到流油的烤肉……就这样想着,看着一边翻弄烤兔子,一边抹口水的二土匪,我呆愣着出神,思绪高高的飘着,心却放下了。体会着一个凶神般的伙伴,带来的浓厚安全感……
他一刀片下一大块烤的外焦里嫩的兔腿肉递到我面前,鲜香扑鼻。我满腹心事,拿起来咬了两口就停住了,不再咀嚼。
“怎么?你吃那烂豆子上瘾了是咋的?爷们儿烤的兔子,能吃上一口那他娘的是天大的福分!你个小兔……”二土匪暴吼着。
“我觉得……我是个……勘探队员……”我开口打断了他,自顾自的说。
“你说啥?还……还勘探队员?你个崽子才多大?你他妈知道啥是勘探么,就队员队员的?就你这身打扮,他娘的掉队伤员还差不多。”见我开始说话了,这汉子还有点兴奋,饶有兴趣的挤兑着我。
“是啊……我不应该就这么小……那我是怎么……”脑子里很乱,心里莫名其妙突然酸酸的,很多事情我自己都解释不清,也接续不上。
“别想了,孩子,没事儿,你这样的我见过,之前战场上撤下来的好些个兵也都这样。轻的总是烦躁的自己都控制不住,重的也有好多跟丢了魂似的想不起事儿,有爷们儿在,不怕,啊?”絮叨的温柔语气,很难跟这么一副长相身量的人联系起来。可是当你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会觉得每个字都带着格外的热量,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流了下来。
“来!吃肉!别他妈娘们儿唧唧的!”又是一大片兔肉递过来。
“嗯!吃肉!!”我大口大口的咬着,混着泪水嚼着,吞着,咽着……
二土匪也用刀割着肉不停的往嘴里塞,不再抬头看我。沉默许久之后才沉沉的说:“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吧……好歹也有个伴儿……我也有过你这么大一个孩子,是个姑娘,现在……”他尽量把重重的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啥都没了……”
他说完,站起来抬头看着树梢掩映的月亮,我在他身后。借着月色的银光,仿佛有几颗星星的碎片从他站的地方落下,嵌入泥土里,深深的被埋藏起来,只在这魁梧的男人背后轻微抽搐时,才会重新泛起微不可查的光芒。
“还能走么?”
“去哪儿?”
“回家……”
“嗯……”
两只大兔子,只剩下骨架扔在一旁。也许用不到明天一早,就会被那些老早盯着它的夜鸟野兽嚼着吃的渣儿都不剩。依然是一前一后,他在前边开路,我紧紧的跟着。那只硕大的猫头鹰和剩下的一只野兔此刻都挂在二土匪肩上,他说那猫头鹰的味道比野兔还要鲜美的多。
家……就在不远的地方……没人的家不叫家,叫房子。有人的家才能叫做家,只要你懂得家的味道,再远,也能找得到它,回来。
实打实的肉类一下肚,浑身的劲头儿都上来了,接连走了不下三四十里地的山路,也感觉不到累,反倒随着天空的渐渐泛白,越走越有精神,山间慢慢腾起的白雾和露水更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越往前走,林木越浓密,山势也越复杂多变,峰高谷深。植物种类繁多,高低错落的竞相生长着,抢夺着它们赖以生存的阳光和雨露。
等我们攀上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时,红彤彤的太阳刚好从东方的几片散云中喷薄而出。二土匪手指着山下,说:“从这下去,那就是109村儿!顺着村头那条河看,咱家就在那附近不远的地儿,前两天那附近的空房子可是着了好大一场火,也不知道是他娘的咋烧起来的!白瞎那塔楼了,全他妈烧塌了,之前我还惦记着等天冷了就搬那住去呢,这他妈可好,哎!”我仔细的看了看那远远的一块烧的黑黢黢的废墟,没有作声。
二土匪的家,离着109村还有一段距离。是建在村头小石桥对面河岸上的半截山坡上,孤零零的那么一排石头垒砌的房子。不管是位置,还是建筑风格都与村中的老式土坯稻草房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不过这儿确实是块风景不错的自由天地,真是连人带房子都有一副天管不着、地控不住的土匪架势,他这个独行侠做的倒也名副其实。
木栅栏一拉,走进院子里。场院中间并排摆着不少大铁皮油漆桶,上面都用大木头锅盖盖着,还牢牢的压了几个砖头。因为好奇,所以我经过的时候格外留心,觉得里边有什么活物在翻滚搅动。二土匪一把揪住我的后脖领子,提起来往桶边走,“来!给你来个欢迎仪式!”说着一把掀开桶盖,满桶的蟒蛇、蝮蛇、各种蛇,相互绞着身体盘绕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我受不了这个,连忙挣扎着要下来,可是他却抓得紧紧的,往另一只铁桶走去……
这个人,绝对有虐待狂倾向!一连拉着我看了几个大桶之后,他才满意的哈哈大笑着把我放下。那里边都是些大个的蜘蛛、蜈蚣、老鼠什么的,平时看见一两个不觉得什么,这么一桶桶的装着,那既视感真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我脸色煞白的赶快离开这里远远的,生怕走慢点,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又带我去多看几只桶子。
这一排石头房子,有六扇门,五个房间,其中两间分别作了柴房,牛棚,剩下的是一间大屋和一间小些的与厨房连在一起。我探头看了下,大屋里很凌乱,脏衣服和吃饭剩下的碗盘胡乱的扔在火炕上,很符合二土匪的风格。小屋却整洁干净的很,反差相当明显。
“这个小屋是?”刚问出口,我好像已经想出了答案。
“我姑娘的,现在……你住吧!”
“我之前……在那里,你说的着大火的时候。”我退出身来,指着小河对岸不远处那个废墟说。
“啥?你点的?!”二土匪很诧异。
“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那,不过我想我应该住在那比较好。”我不想破坏他心里柔软的那部分,那间小屋子俨然是只属于他的圣地。
“那儿他娘的都塌了,还能住个屁!”这个人说话有极少的时候不带“他娘的”几个字,听得多了,倒也觉得亲切了。
在我的执意要求下,他答应下午跟我一起过去那边看看情况,从他家划拉一些日用品过去盖个窝棚什么的,让我爱住哪住哪去,懒得搭理我,还甩了句“一个个比驴都倔!”就不知道说的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