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魂阁事件后的第三天,东临御所的例行会议通报了事件的后续处置情况:戴渠死亡,对外宣称的是突发心源性猝死,戴经纬承受不了打击也病倒了,画室目前停止营业,后续可能会转让;阿尔巴契被施加忘却之术,离开了画室,但也遭到了学校除名。
“阿尔巴契一直被戴家父子当成工具人,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希洛感叹。
“根据昨天在绘魂阁执守的队员报告,阿尔巴契去那边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后,跟着一个人走了,那个人就是消灭魔魂兽那天出现在现场的人。”简秀极说道。
希洛一怔,念出了那个名字:“安天行?”
“是的。”
“那天我跟小桐接触了这个人,他在管理名单内,身上随身携带了一只笛子,这只笛子可以驱散邪吾,对我们神将也有一些影响,小桐认为这只笛子可能是用魂钢和魔魂兽骨晶制造。”
希洛说着,转头看向程丝桐,程丝桐和他眼神交汇,确认地点了点头。
“嗯,我看到了你的报告,这个人……”雷翻看了一下面前的电子屏,嘴里说道,“南林市‘怪猪’事件……当时我参加了那次行动,这个人……我只记得他是个四处旅行的画家。”
“忘却之术对他无效,说明他已经接受过忘却之术了,但是除了‘怪猪’事件外,就没有其他的记录了。”希洛说道。
弗迦突然插话道:“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啊,这个人以前的忘却之术不是我们圣御团给他做的。”
“除了圣御团,也只有封印师能做到了吧。”雷说。
弗迦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三十六重天?!”
“嗯,或许有这个可能。”雷对弗迦的猜测表示认可。
“总之,阿尔巴契跟着他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希洛说。
雷看了看晓影和远志说:“兰飞短时间内不能出勤,你们两个要填补上去,但是训练也不能放松。”
“是。”两人齐声应答。
晚上的巡逻在一片浓雾之下悄然开始了,空气异常潮湿,加上夏天的热空气,让人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燥热黏腻。
因为能见度比较低,所以希洛的车速放得很慢,眼前高楼的上端没入低沉的云中,霓虹灯将天空映成一片五颜六色。
驱散了几个目标点的邪吾后,两人前往下一个地点,途中经过飞涛大街,旁边就是白色圣堂医院。自从上次的事件后,这所庞大的医疗机构就被各方瓜分了,位于东临市的总院被政府收编,改名为东临市第六中心医院,成为了一所市立医院。
而那幢高大的综合楼依然静谧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摩托车刚从飞涛大街转出,希洛见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靠边停车,放下脚架。
“怎么了?”程丝桐问。
希洛指了指那个站着的男人,他正望着眼前的综合楼,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程丝桐从后座下来,摘下头盔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前几天遇到的安天行。
希洛也摘下头盔下了车,熄火拔钥匙后,和程丝桐一起走到安天行身旁。
“是你,这么巧。”希洛说道。
“你们?是在巡逻吗?”安天行问。
“你对我们好像还挺了解的。”希洛警觉道。
“知道一些,不过你放心,我只是一个画画的,不用担心我会搞事情。”安天行笑道。
“大半夜的,你该不会要在这里写生吧?”程丝桐问。
“不是,只是看一下这里。”安天行说着,继续望向综合楼。
“这家医院,有什么问题吗?”希洛问。
“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完全没有印象,但是最近我突然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可能我小时候来过这里,而且越接近东临,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好像还有红十字的图案,还有一座白色高楼的样子,就像这座……”安天行说到一半,摇了摇头。
“这座楼是新造的,你小时候怎么会见过?”希洛问。
“也是啊……”安天行似乎感到脑中涌起一团雾,把先前出现的片断全部掩盖住了。
“你的记忆有可能被消除过,你还有些什么印象呢?”程丝桐问。
安天行拼命搜刮脑中的一切转瞬即逝的片断,现在有人在旁边,他看到什么就脱口而出,因为下一秒他就会忘记这些。
“婴儿……在哭……妈妈……不要走……要去哪……白塔……桌子上面……爸爸……不要去……妹妹……”
希洛见他语无伦次,一个个词从他嘴里钻出,就像一片片瓷器碎片从厚重的泥土里挖出。
“不要走……爸爸……妹妹……在哪里……吃人……怪物……吹笛子……吹笛子……”
一旁的程丝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心中默记这些词,一边思考着其中的逻辑。
“呼……”安天行似乎到了极限,他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已是满头大汗。
程丝桐则还在思考着什么,希洛见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去打扰。他查看了一下安天行,他似乎已经把刚才脑中看到的东西忘掉了,仍是一脸茫然地望着综合楼。
“可能是这样。”程丝桐突然对两人说道,“你小时候看见的这座楼,应该是在哪里看到的模型,有这种模型的,一般是医院里的高层。”
“嗯。”安天行表示赞同。
程丝桐继续说:“你家里有父母和妹妹,但是分开了。还有……你见过魔魂兽,这个笛子是用来防身的,可能是你的亲人或者熟人给你的,这个人应该对魔魂兽有所了解,懂得制造魔导具和法器。”
希洛点了点头,对程丝桐的推测表示认可。突然,他似乎被什么触动了神经,脑中闪过一个关键词——妹妹。
“呃……不会这么巧吧?”希洛喃喃道。
“怎么了?”程丝桐问。
“亚希有一个从小就失散的亲哥哥……按照年龄,应该差不多,还有按照你的推测,他见过白色圣堂综合楼的模型,我觉得……可能是这样。”
希洛把心中所想讲了出来,然后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先前觉得安天行的眉眼似乎有些熟悉。
“啊,有这个可能!”如此巧合,也令程丝桐感到命运的神奇。
“妹妹?你们有什么线索吗?”安天行的声音有些颤抖。
“只能说有可能,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希洛说道。
安天行心里五味杂陈,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如果需要做鉴定也请跟我说,麻烦你们,感激不尽!”
“我也是受那位朋友所托,如果你们真的是兄妹,那也是好事一桩了。”希洛说道。
两人随后交换了联络方式,希洛叫他等自己的消息,也暂时不要离开东临市。
刚要分别,安天行突然想起什么,对希洛说道:“阿尔巴契被学校赶出来,也没有住的地方,他的资质不错,我就让他跟着我一边游历一边画画,原本计划过两天离开东临,不过现在得暂时停留一下了。”
“你平时住哪?”程丝桐问。
“我有一辆房车,现在停在十六仓滨江大道那边的房车营地。”安行天回答。
“哇,在房车里生活,真酷。”程丝桐两眼放光。
希洛看了看时间,连忙结束这场对话:“好了,我们还有工作,先告辞了,等我消息。”
“你们忙,再会。”安天行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希洛当即联系了东亚希,恰好她值班结束回到住处,当被告知安天行的情况后,她顿时激动不已,但出于严谨,还是需要做一下DNA鉴定。
于是希洛联系安天行第二天去医院采集了DNA,与东亚希的DNA一起送往实验室进行鉴定。
一周后,鉴定结果下来,两人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因为医院事务非常繁忙,东亚希无暇抽身前来东临,所以希洛决定带安天行去蓝白市跑一趟。
而这次的鉴定结果在圣御团内也引起了一些骚动。毕竟这可是“三十六重天”高层干部的子女,先前暗地里对东亚希采取的管控措施已经延伸至蓝白市,而安天行这个开着房车到处跑的对象更是让管控难度增加许多。
圣御团内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样的管控太过严苛,即便这两人是关系人,但毕竟只是普通人,本身与玉隆天也没有多少亲情。而圣御团高层有人认为,必要时可以用两人来制衡玉隆天。
对此,希洛和雷都表达过不满,只是毕竟“三十六重天”曾纵容下属的白色圣堂对东临御所造成过损害,因此还是决定采取程度较轻的管控。
鉴定报告出来的翌日中午,希洛借了兰飞的轿车,和程丝桐一道送安天行前往蓝白市与东亚希见面。程丝桐坐在副驾驶上翻着封印术的书籍,后座的安天行始终望着车窗外,希洛通过后视镜,可以明显看见他脸上的激动和紧张。
一路无言,两小时半后,三人来到了蓝白市医疗中心旁的一个僻静的街边花园。希洛打了电话给东亚希,大约十分钟后,她行色匆匆地来到了花园,希洛远远地看到她,感觉三个月不见,她的变化还挺大,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皮肤也略有晒黑。
失散多年的亲兄妹终于相认,两人紧紧拥抱,泪流满面。东亚希的人生经历了如此巨变,现在终于可以把一肚子的委屈和苦闷向自己的亲哥哥诉说。
而自从与东亚希接触后,安天行感觉到了一种内心从未有过的悸动,虽然他的记忆曾被消除,但对于亲人最细枝末节的感觉依然残存,两人激动地互诉衷肠。
一旁的希洛看在眼里,打心底感到高兴,也感到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眉眼更加相像了,心中不免感叹起亲情的奇妙,这也是自己不曾有过的感觉。
希洛愣了一会儿,直到被程丝桐拉走,“不要打扰他们,他们应该有好多话要说。”
“没想到我们还能帮人寻亲。”希洛感叹。
“说不定以后退休了,还能开一间万事屋。”程丝桐说笑道。
!
突然,希洛敏锐地察觉到附近有人正隐藏在暗处窥探着,他不动声色,一边和程丝桐聊天,一边快速地观察四周。
“哼!”
红光闪动,希洛催动魔戒力量,朝一个角落猛地丢出一团赤炎。
只听“咚”地一声,旁边一团灌木丛被击碎,但赤炎也戛然而止,化作一缕青烟。
“忍不住挠了挠痒就被你发现了,圣御团神将真是犀利啊。”
一个高昂的男性声音从暗处传了出来,众人的视线随着声音的方向移了过去。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边树荫下竟然多了一个人。
“你是三十六重天的人吗?”希洛问。
“是。”男人慢悠悠地从阴暗处走了出来,随手撑起一把遮阳伞,“无热天——离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