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地铁里的夏天

每天穿梭在白花花的大腿下、躲过迅速落下的巨大鞋底、逃出小孩子好奇的目光和手指,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有多久了。我会赶在晚上车辆最后一次启动的时候跑到驾驶室的窗沿上假装我在开车兜风,除了两旁闪着灯光的广告牌就是车辆前灯的灯光,远处是黑漆漆的,还记得三天前,我被迎面而来列车晃到眼睛摔下窗沿,弹了三次才落地,庆幸的是只是被摔疼了,并没有受伤或者死掉。

你问我如何知道早晨还是晚上?因为早晨上车的人都是美丽英俊身上散着香气的,晚上人们个个满脸油光疲惫不堪,就是这几天,还有两个女人为了一个座位吵起来。

打扫这辆车的是一个胖女人,她每次都用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到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这应该是一个美丽的胖女人吧。她打扫起来很仔细,不管我藏得多隐秘晚上都会被她扫到列车的中间,所以要用一天的时间才能爬到驾驶室。地铁里不让吃东西,我的食物越来越少,只能喝一点点饮料,我想回家了,有种子和果实的草地上。

一个小女孩,穿的脏脏的,她隔几天就会来这辆车上,拎着一大把鲜花。看到她的人都很嫌弃她,有一天她被打了四次,因为她抱着人家的大腿想把花卖给他们,要是我有钱我一定会买一朵,摆个大字躺在花蜜里,或者浑身沾满花粉香喷喷的,再美美地睡一觉。

我一共计划并实行了四次逃走,车跟站台的距离太宽,冲到门口差点摔到分身碎骨。准备末班车后爬下去再爬到站台上,刚刚爬出几步就确定根本没有体力完成这么远的路程。我想到了打扫的胖女人,希望可以藏在垃圾袋子里,但是那个女人每次都把袋子压得密不透风,再抖抖衣服,我连藏在兜子里的机会都没有。想藏在乘客的鞋子、裤管里逃出去总被甩下来,还有几次差点被踩死。说真的,我讨厌呆在这里,我想念3号蚂蚁先生了,他是蚂蚁先生里唱歌最难听长得最丑力气最大的,每次搬运食物的时候,我都会偷偷看他,他很丑可流汗的样子真好看呢,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还有我。309号蚂蚁小姐是我最讨厌的小蚂蚁,因为我被带到地铁的这一天她偷吃了我最喜欢的饼干渣,那天我藏在花朵里睡懒觉,醒来就躺在地铁垃圾桶里了,可现在我也有点想她呢,如果可以再见到她,我会跟她一起分享藏在梧桐奶奶家里的饼干渣。

最近看不到白花花的大腿和五颜六色的裙子了,人们不再悠闲地塞着耳机,车门一打开会有凉凉的风,是夏天过去了吧。我没办法在末班车时赶到驾驶室了,只能藏在座椅下面躲过大脚印和突如其来的危险,好想念黑色的饮料和藏起来的饼干渣,再也吃不到了吧。

我做梦了,梦见我回到了草地上去梧桐奶奶家拿出所有藏起来的饼干渣跟大家一起分享,就连309号蚂蚁小姐偷偷地藏了一点我也没有生气。3号蚂蚁先生在汗流浃背地搬运食物他这样真的很好看啊,大家为什么觉得他最丑呢,我给他最好吃的饼干渣他竟然没理我,我踹他一脚他却转身看我说我神经病,他才是神经病吧。我想起小时候9号蚂蚁阿姨教我们的歌了,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我想我是熬不过白雪皑皑、等不到春风拂面了吧。

679号蚂蚁小姐,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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