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那瓶英雄牌蓝黑墨水,总让我想起少时的夏天。趴在课桌上的我,看钢笔尖在稿纸上洇开一朵朵墨花,仿佛把心跳声也织进了字里行间。直到现在,我仍能清晰记得班主任赵老师批注时用的朱红色墨水,在作文本上绽开的那些"好!""传神!",像寒冬里不期而遇的腊梅。
每周的作文讲评课是我的节日。当老师举着我的作文本站上讲台,手指划过那些被红线圈出的段落,阳光恰好穿过教室西窗,把"此处情感真挚"的批语映得透亮。我埋着头,耳朵烧得通红,却偷偷数着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少年人的虚荣心像发酵的面团,在接连斩获的省级、国家级奖项里愈发膨胀。记得第一次收到稿费汇款单时,我把它夹在精美的日记本里,如同珍藏一枚骑士勋章。
成年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加速键。工位上的键盘敲击声渐渐取代了钢笔的沙沙声,直到教育家大会的举办,系数着六十余份的颁奖词资料,突然嗅到了久违的墨香。那些教育家的故事在档案袋里沉睡多年,当我用文字替他们拂去时光的尘埃时,故去教育家的孩子攥着雕刻着颁奖词的银盘子红了眼眶:"谢谢你王老师,你读懂了我父亲,我好像也重新认识了他。"
现在的我依然保持着看到唯美的片段就随手记录的习惯。有时是奇思妙想,有时是情绪浮萍。偶然翻出泛黄的作文本,发现老师在某篇作文末尾写着:"文字是蒲公英的种子,熬过寒冬,总会找到属于它的春天。"忽然明白,那些曾以为消失的时光,原来都悄悄长成了年轮里的墨痕。
当颁奖典礼的掌声响起,当某个陌生读者留言说被文字温暖,那种隐秘的欢喜,恰似当年攥着稿费单跑过林荫道的少女,怀揣着整个世界馈赠的星光。原来真正的写作,从来不需要刻意坚持,它早已成为生命自然生长的姿态,如同墨水瓶里永远荡漾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