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暑假我去工地上干了一个多月,21岁的夏天有点热。
在朋友的帮助下去工地安顿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个床单一个薄被子一些应用之物,一个小包就是扔到了那个床位上。然后朋友看着我吃了午饭,就走了。
下午开工,先去工具房领装备,先领一个安全帽。然后仓库大爷再登记姓名,领取装备名称,几月几号陈老蔫领取铁锹一把,架车(手推车)一辆。晚上下工的时候,在后面标记上已归还。必备的装配是安全帽,水杯。
分配的任务是把地下车库两旁的墙上的铆钉打掉。我跟着几个大叔开始干活,人都比较实在,很少交谈,就一直在干活。我拿着锤子一直在砸墙体上的钉,左手累了换右手,虽是年轻气盛但是干活不得法,一会就累得不行。口干舌燥,想喝水可是第一天来,还没买水杯,心里犹豫了很久向一个带着超大号水杯的大叔张口,大叔我能喝点你的水吗?大叔说那你喝呗。
在拿起水杯的时候,杯子上一股很大的白酒味,可是我并没有反感。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多喝,害怕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是还是控制不住的多喝了几口。
然后就问我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我说假期挣点零花钱。问我一天开多少钱,我说我也不知道,哥哥的同学介绍的,干的小工的活,应该都是一样的吧。后续也没聊什么,这几个大叔比较沉闷。
继续干活,发现自己的手上都磨出了泡,右手五个,左手三个。我不敢停下来,我怕我要停下来后就干不下去了。我就跟自己较劲,拿锤一直不停的砸墙。脑海里想的是高中看过的路遥的《人生》的主角,在劳动的时候就想跟自己较劲,看到底能把自己累成什么样子。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下大雨了,然后就回去还工具了,还完之后就等吃饭了。我去洗了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的时候真的是好累啊。双手握成拳头都很困难。手上的水泡用针扎破,已经磨破的水泡的皮脱离手掌疼痛的感觉让我反思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想挣钱,不想回家闲一个假期。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即使挣得不多,我也能独立挣钱了。我的父亲是个泥瓦工,给别人盖房、盖楼干了半辈子,当时选专业的初衷是我想了解父亲所经历的,后来专业被调剂了,在这哪怕干几天也能感受下父亲所经历的。另一个原因是回到学校后有钱花了,可以省一点买个手机,买点想买的东西(父母认为是不必要的东西)。
装作大无畏的样子,这点痛算什么,我不会轻易退缩的。然后去工地旁边的杂货店买了水杯和手套。
小工的意思就是杂工,不是技术工种,为技术工种服务的一个工种。有一天磊需要砌一个围墙。我的工作内容是给砌墙的师傅搬砖、和泥。搬砖我很快搬完了,但是和泥是个技术活,水多水少工地上没有什么比例,全凭经验。给师傅聊天说我父亲也是干你这个的,可是从小没跟我父亲学过,这来到这我也不会和泥,你教教我呗。然后师傅就开始给我做示范,说道,现在年轻人都不干这个了,不会也是正常的,我和你父亲这一辈人,当时学泥瓦工是要拜师的。带着礼物去拜师,学徒期没有工钱,学成之后才有工钱。每年中秋,春节都要去拜访师傅。现在呢,你什么都不要心甘情愿的教给年轻人,年轻人都不愿意学……
有一天我和一个年级比较大的老大爷一块去拉土垫路。这个老大爷不太爱说话,别人经常开他的玩笑(调侃他),他都是呵呵一笑就过去了。那是我来工地的十几天,负面情绪爆棚。天气太热(三十几度),太脏(每次下工,浑身都是泥土),太累(每天十个小时都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每两天都要换一副新手套,因为上一副已经磨的没法用的,手指头和手掌的部位都磨破了。我就是不相干了,然后给老大爷说了这个情况。大爷说你来不是挣零花钱的嘛,你现在不干了,再找活也不好找了,你可以观察下,这些经常从这个工地换到那个工地的人,基本上是攒不到钱的。眼前的困难,看起来是很难,但是你跨过去了,回头来看也没那么难是不是。
天要下雨的时候,分配的任务是把工地上的还有用的木板(建筑材料)捡到一起用油纸(硬塑料膜)盖上。大家都去找材料了。一个我一直以为很和善管事的看到我只报了两根木板对我说,小张啊,大家都是来干活的,你这说不过去啊,不管是谁介绍来的,你要对的起你的工钱啊。当时我真的很羞愧,没有从学生的身份切换到工地上小工的身份。后来我时刻提醒着自己,做好自己该做的,帮你的人就会脸上有光,帮你的人就会越来越多。重要的一点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内心获得的满足感是什么东西也替代不了的。
在工地上,有大叔说,这小伙长得白白净净的,像戏文里的小罗成一样。才这么大就知道为家里分担压力,以后找工作,到哪都好找,一定会大有成就。
管理仓库的大叔说,年轻人吃点苦是好的。
领导家的小儿子问我说,你们在学校都干啥,有电脑吗,学校让上网打游戏吗?
爱喝酒的大叔对我说,家里小孙女待他特别亲,每次回家都要跟他玩,跟着爷爷跑前跑后。然后问我要不要喝点。
做饭的大叔告诉我,夏天热,先热头,然后全身热,冬天冷,脚先冷,然后全身感觉到冷。夏天凉快的地方,头凉快就好。冬天保护好脚,就不会冷了。半下午的时候到厨房来,有炸的馍片,来晚了就没了。
干活时爱说话的大叔问我有对象没,晚上要不要带你出去转转,被隔壁的大叔打断,别听他的,净带坏小孩。
他儿子和我在一个学校的小领导问我,你学的什么专业,你认为学土木专业的在这工地上能用上吗。他老婆问我,她儿子为啥穿的奇奇怪怪的衣服在学校拍了那么多照片。
还有一个小领导告诉我说,他的领导开会说,下班了你们也要学习啊,你们不能像小工一样下班了就出去喝酒,然后等着第二天上班。
还有大叔看到我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干活的时候总是多替我承担。
离开工地的时候,我又黑又瘦。那皮肤上的黑,不光有太阳的印记,还有叔叔大爷的教诲。后来我认为男生太白不太好,就一直求黑。